雲無風 作品

第1562章 言出法隨(上)

    什麼情況?皇帝這是正式承認京華對南疆的實際統治了嗎?這不可能啊,這麼大的事,內閣難道沒有反對?

    唸完誥命的陳矩催高務實接旨催了三次,高務實才滿心懷疑地接到手上看了看。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更加懷疑了:這道誥命說是說誥命,但落款處只有皇帝之寶,卻沒有內閣附署。

    所謂“不經鳳閣鸞臺,何名為敕”,同樣的道理,在此時的大明朝,沒有內閣的附署,又何以稱之為“誥”?

    換句話說,這道誥命看起來震撼,但從當下的制度上來講,它其實並不具備法律效力。

    高務實於是立刻將誥命奉還,對陳矩道:“皇上親之信之於臣,臣感念不盡,然制誥之命需內閣附署,此誥既無閣署,此臣不可遵領聖意之其一。

    定南之設都護府,事關重大,及達天下。臣未聞皇上與諸臣商議,恐難服眾,此臣不可遵領聖意之其二。

    即便須設此衙此官,然定南都護職責重大,其職何當遙領?臣蒙皇上信重,乃為中樞之臣,更掌天下財務,原已德薄才淺,分身乏術,又如何能遙管天南之務?是故,臣德不配位、才不當職,此臣不可遵領聖意之其三。

    請二公以此三不可轉述皇上,傳下情於天聽。更望皇上慎之重之,切切收回成命,則臣不甚感念之極。”

    張誠肯定是非常樂意按高務實所言去做的,但陳矩卻頗有些為難,躊躇道:“大司徒曾主筆《會典》,當知旨詔可拒,而誥命不可拒……”

    “此事本部堂自然知曉,然此誥未經內閣,尚不足稱誥。”高務實堅決道:“本部堂不敢領旨,請陳公送還。”

    “那……好吧。”陳矩嘆了口氣,又道:“不過,茲事體大,可否勞請大司徒以手本答覆,以示鄭重?”

    高務實沉聲道:“好,請二公稍候,本部堂立刻擬疏。”

    陳矩、張誠自然只能答應。高務實也不去書房,直接吩咐下人抬來書案,備齊筆墨紙硯,當場寫就一道辭疏,拒領誥命。

    兩位大璫得了手本,絲毫不敢耽擱,立刻辭別高務實而去。

    皇帝發誥命是不能僅僅通知當事官員本人的,內閣、六部、都察院等此時也都收到了消息,當場就驚掉不知多少個下巴。

    內閣的反應最大,王錫爵在值房的議事堂內激動奮言:“國朝二百年未曾設一都護,今皇上不僅一反規制而欲設之,且事前未曾有隻字片語告知內閣,如此內閣,要來何用!”

    申時行環顧眾閣臣,許國、吳兌皆默然不語。再看王家屏,卻見王家屏緩緩起身,平靜地道:“荊石公(王錫爵號荊石)此言正合我意,皇上定議天下之事既無須內閣參理,內閣何須再存!此番之計,惟一去而已。”

    稍稍一頓,他朝其餘四位閣老拱手道:“家屏先去擬就辭疏,諸公見諒了,告辭。”

    王家屏的脾氣果然剛直,他甚至不是如王錫爵那種講究面子的剛直,而是隻要觸及他的原則,就必然直來直去的那種剛直,以至於一旦覺得皇帝此舉不尊重內閣,他便直接了當去寫辭疏。

    不過他這麼來一下,就把王錫爵也架在火上了。雖然王錫爵本不認為事情嚴重到了這個地步,但他是頭一個開口的,既然“附議”的那位都去寫辭疏了,他有什麼理由不寫?

    因此,他也只好拱了拱手,道:“對南公(王家屏號對南)孤直臣範,錫爵不勝欽佩,惟效之矣。諸公,告辭。”

    這二位先後離去,申時行站起身來,道:“時行忝居內閣多年,未曾辦得什麼大事,一直慚愧無地。今皇上若有不滿,其罪乃在時行一人,對南、荊石二公未必當辭,而時行固當辭矣。今後內閣諸事,便拜託潁陽、環洲及心齋公等了。”

    申時行這話看似只代表他自己,但其實是站在整個內閣的立場所言,許國也只好共同進退,起身道:“此天下事,內閣事,非獨元輔一人也。若辭,請準國從。”

    事情到了這一步,吳兌不可能獨善其身,也起身道:“內閣一體,兌豈能獨外?願附諸公驥尾。”

    申時行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沉沉點頭,徑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