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153章 野廟狐仙

    秘境內。



    用完早膳後, 一行人出發前往山神廟。



    村長和村民在前邊帶路,旁邊是和他們相談甚歡的黃遺芳,以及處處不甘示弱的隋鳴遠。



    在他們的交談中可以得知, 這座山神廟是幾十年前建的,原身只是一座廢棄的野廟, 住著一個野道士。



    那人自稱為道士, 卻穿著一身破爛的袍子,滿臉絡腮鬍, 亂糟糟的頭髮上全是蝨子。



    藉著三清道祖的名頭在村裡騙吃騙喝, 起初還有人被他拙劣的戲法欺騙,後來犯了眾怒,被騙的村民就聯合起來, 把他趕到了山上。



    本以為這人會被大蟲吃掉, 誰知道, 這野道士竟然命大活了下來,還找了個廢棄的野廟當棲身之所。



    沒人知道這個野廟是哪來的,只有村裡頭幾個年過古稀的老人, 偶爾曬太陽的時候會嘀嘀咕咕幾句, 道是小時候,老人提過,山上住著個大仙。



    那道士住進來不到三年, 便時來運轉,先是撿了個疑似失憶的貌美姑娘,還了俗, 娶了媳婦。



    再是在廟後邊挖出來一箱銀元寶, 大張旗鼓地在村裡買了地和田, 蓋了房。



    沒多久, 媳婦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



    野道士高興不已,一次喝醉吹牛,把自己轉運的原因給說漏了嘴。



    原來他剛進山的第一天,就被一頭大蟲給當成了盤中餐。他被追得屁滾尿流,慌忙中逃進了這處野廟,藉著廟裡的遮擋物對付大蟲,結果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巧撞在了野神像上。眼看就要被大蟲吃掉,神像中的大仙卻突然顯靈,救下了他。



    據野道士回憶,大仙之所以顯靈,是因為感受到了他強烈的求生慾望。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見他慘死於此地。



    但當他對大仙又跪又拜,想求大仙再顯靈一次時,卻發現神像無論如何也不再應答他的話了。



    野道士頗有些小聰明在身上,憶起之前大仙說不忍他慘死,猜想這位大仙應該是個心軟的主,便裝作虔誠的模樣,日日供奉神像,哪怕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省出貢品來上供。



    三年如一日的誠懇,終於打動了大仙。



    滿足了他還俗娶個漂亮媳婦,蓋大房子,生個大胖小子做富家翁的願望。



    野道士把這事兒說漏嘴的第二天,酒友們就扛著鋤頭和簸箕上了山,找到了他原先住著的那處野廟。



    之後各種修葺重建不提,沒多久,野廟就被喚回了山神廟,開始享受村民們祭祀供奉的香火。



    近些年來,山神廟已經沒有以前那麼靈了,去的人也逐漸變少。死去的人裡頭,那個八歲吞玉而亡的孩子還是打孃胎裡去了一回,生下來後就再沒去過了。



    傅長寧跟著隊伍最後邊,聽著這個略顯平凡的收尾,抬頭,果不其然見有人在問:“那那個野道士呢,他還在供奉那位大仙嗎?”



    村長搖頭:“早沒了。”



    村長身邊站著他兒子,三十來歲的年紀,懷裡抱著個怯生生的小女兒。再旁邊,是一個熟悉山中地形的獵戶,和那個吞玉而亡的八歲孩子的爹。



    聞言,那個八歲孩子的爹搶道:“他肯供奉才有鬼了,他老婆兒子都死得慘烈,人瘋瘋癲癲幾十年了都。”



    這個中年男人的話語中帶著強烈的恨意。



    “依我看,什麼狗屁大仙,就是個山野精怪,可恨竟叫這麼個鬼東西,勾走了我兒子的命!”



    村民們也不是個傻的,見仙師提出要去山神廟,心中自然有所猜測。其中最可信的說法就是,那野廟裡供奉的不是大仙,而是個專害人的精怪,仙師們是趕過去除妖的。



    痛失愛子的中年男人,仇恨自然而然轉移到了廟中神像身上。



    一人語氣比較直白,不解問道:“瞧您這樣,也不像多信這大仙的樣子,早知如此,當初為何還要去拜山神?”



    不去不就沒這檔子事兒了?



    中年男人一下啞了火。



    村長臉色有些尷尬,替他找補。



    “他媳婦一連生了三個女娃娃,家裡沒辦法了,才死馬當作活馬醫,去求大仙,想給生個帶把的,續個香火。”



    黃遺芳還沒說話,隋鳴遠先皺眉,嘆了口氣。



    “那這也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孩子……”



    見中年人面色悲痛,隋鳴遠乾巴巴安慰道:“要不這回去了,再給您續上一根?香火嘛,續續就有了。”



    村長:“……”



    中年男人:“……”



    一時竟不知道,他是真心安慰,還是在陰陽怪氣。



    黃遺芳抿住笑,問回正事。



    “那您幾位可知,那山神像何等形貌?”



    村長兒子比劃了下:“這我倒是知道,似乎是隻狐狸,趴在一個蓮座似的石臺子上邊,閉著眼睛,看上去很慈祥。”



    中年男人反駁道:“你記錯了,明明是隻黃鼠狼,狐狸身子哪有那麼長。我第一眼看它就覺得不舒服,賊眉鼠眼的,印堂還發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神仙。”



    一直沉默著的獵戶也站出來說話了:“不是蓮座的臺子,我記得很清楚,是塊中間凹外邊有點裂縫的石板,和豬肉李家原先剁豬肉的那塊案板特別像。”



    三個人,三種說法。



    眾人面面相覷。



    黃遺芳問村長:“那您呢,村長您看到的是什麼?”



    村長遲疑了片刻,才道:“我許久未去,有些記不清了,約莫,是隻狐狸吧。”



    一直藏在親爹懷裡,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也開了口,聲音細聲細氣的。



    “狐狸,漂亮。”



    村長兒子遲疑了下。



    懷著對仙師的信任,到底還是把自己的真實想法道了出來:“我覺得那隻狐狸並不好看,很虛弱,不過很慈祥。”



    好了,說法更多了。



    連好不好看,虛不虛弱都出來了。



    黃遺芳斟酌了一下用詞。



    “你們確定……”



    一個石像可以看出這麼多?



    這一點,其他人也想問。



    既是野廟,又經風吹雨淋的,裡邊的石像想來精細不到哪兒去,哪能看出這麼多東西來?



    是一道很乾淨還帶著點稚氣的女聲。



    少女蹲下來,神色認真地問剛從爹爹身上下來,還有些瑟縮畏懼的小姑娘:“丫丫覺得狐狸漂亮在哪呢?”



    她蹲下來後,比小姑娘還矮了半個頭,看起來纖瘦的一團,問起這話時,似乎是真誠的疑惑。



    一直仰視著大人的小姑娘第一次低下頭瞧人,她眼神有些新奇似的,身子稍微往前探了點,也很認真地回答,和比劃。



    “它有彎彎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還有,還有一個小小的漂亮。”



    她揮舞著手,在身前畫了個大大的圓。



    連她親爹都沒看懂她在表達什麼。



    蹲著的少女卻連半分停頓也無。



    “小小的漂亮?是和丫丫一樣的小漂亮嗎?”



    小姑娘有點害羞地縮進了爹爹懷裡,但還是點頭。



    “對,和丫丫一樣,漂亮。”



    她分不清什麼叫懷孕,只知道比劃著手,在肚子上畫一個大大的圓。



    大大的漂亮肚子裡,有個小小的漂亮。



    這就是孩子最初的認識。



    四周一時安靜。



    良久,才有人開口:“我小時候聽家鄉老人聽說,孩子的眼睛,能瞧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



    黃遺芳沒說話,她正看著傅長寧。



    正好傅長寧也站起來,看向她。



    兩個姑娘眼神短暫對視,很快分開。



    外界。



    歸元宗臨時道場。



    執筆弟子望著兩人對視的一幕,心底升起一點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期待。



    等兩人一觸即分,什麼也沒發生,他發自心底地失望了那麼一小會兒。



    讓他多一點可以寫的素材多好?



    打起來,爭起來,爾虞我詐,你試探我,我試探你,挑戰對方底線,通通都可以啊。



    怎麼就互動不起來呢。



    他不得不遺憾地放棄這筆標註,回頭,去添加方才傅長寧和小姑娘丫丫的對話事件。



    不出意外,綠色又前進了一小截兒。



    在一堆綠色剛前進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裡,突出得像是一根突變性生長的嫩生生的翠筍。



    執筆弟子看著那條孤零零的綠色。



    橫看豎看也看不順眼。



    最終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



    事情又有了新的進展。



    臨近山神廟的時候,趁著村長等人不注意,小隊內部用神識重新開了個小會。



    不過這回,不同於之前始終遊離在小隊邊緣的模樣,傅長寧被心照不宣地納入了聊天中心。



    僅次於黃遺芳和隋鳴遠的位置。



    程雙遙到了白天就又恢復成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這會兒正在對著一個打聽消息的弟子各種裝傻。



    修為第二的那個古怪黑袍人,中間因為小隊需要,報過名字,叫七辛。



    除此之外,再未說過任何話,連是男是女都未知。



    除去這兩個,剩下十一個人或多或少都參與進了討論。



    “所以到底是黃鼠狼還是狐狸?”



    “我還是更傾向於是狐狸,倒不是少數服從多數,主要是,那個中年男人看起來不太靠譜。”



    “那個小丫頭的意思是,狐狸肚子裡還揣了一個?”



    “它一個石像,如果能懷孕,那必是精怪無疑了。”



    “可那小妹妹和她爹描述的情形完全不一樣,我問過了,他們的的確確是一起去的山神廟。”



    透過神識傳音,大家雜七雜八地分享著自己的看法。



    “野道士也是一條線索,之前怎麼沒聽村裡人提過?你們搜查線索的時候,看到過村裡有五六十歲,瘋瘋癲癲的老人嗎?”



    眾人想了想,紛紛搖頭。



    “沒有吧。”



    “這個還真沒注意。”



    傅長寧不知不覺,又變成了最安靜那個。



    黃遺芳看了她一眼。



    “傅道友有什麼看法?”



    傅長寧也不賣關子,直接問:“你們還記得那個在家裡開火做飯,最後被煙嗆死的老人嗎?”



    眾人愣了下。



    一人最先反應過來。



    “你說他就是野道士?”



    “可這怎麼可能,那老人是腦子有問題,家人擔心他,才把他關在屋子裡。誰知道他餓了自己在屋裡燒火煮米,門又打不開,這才被活活嗆死的。”



    “不說傻和瘋是兩碼事,野道士妻兒都死光了,哪裡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