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146章 練氣六層(三更)

    可幾千年的時間, 會沒人做到這兩點嗎,他不覺得自己是什麼絕頂天才,那些已經開始修煉的弟子, 哪個不比他強?



    惆山道君笑了。



    “你看, 你自己也說不上來, 不是嗎?”



    蘇秉辰跳過這個話題。



    “總之,前輩的理由就是這兩點了對嗎?”



    居然不上當。



    惆山道君略有遺憾。



    他補充道:“還有第三點, 空厄之體確實很少見, 我很感興趣。”



    若是能在為數不多的幾百年壽命裡,培養出一個空厄之體的徒弟,坐化後見到那個傢伙,他也能道一聲揚眉吐氣。



    蘇秉辰已經知道他很好說話, 這會兒也沒再避而不談, 而是以平和平等的態度,道出自己的想法。



    “在晚輩說出自己的理由之前,我想先問問前輩,您覺得, 我為什麼拒絕您?”



    惆山道君沉吟片刻, 說出了真實想法。



    “你不服, 心有怨氣。”



    “不服為何元嬰就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和你的同伴明明差點被我害死,最後卻還得虛以委蛇。”



    “你覺得這個世道很可笑。”



    蘇秉辰:“……前輩, 我很好奇, 您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惆山道君十分坦誠。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一百歲之前的我自己。”



    蘇秉辰:“……”



    他忍不住道:“我沒您那麼幼稚。”



    也沒那麼憤世嫉俗。



    “我只是拒絕, 萬分拒絕, 以身邊人的苦難換來的機遇, 再好也是。”



    惆山道君挑了下眉毛:“你覺得我願意收你為徒, 是因為空厄之體的特性?”



    蘇秉辰反問:“不是嗎?”



    惆山道君笑了下, 並不解釋,反而道。



    “如果你現在是我徒弟,我一定會讓你經受一番修士的毒打,讓你知道為什麼不是。”



    “但你不是。”



    “所以,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



    他撤開了屏障。



    蘇秉辰還想追問,惆山道君卻已經不願再往下說了。



    “此處距清河城約四百里,你二人想要回去,只怕要耗上一番功夫。我不知你那位好友什麼情況,但這件事確實是起於老頭子我,我會在這再等上十日。”



    “十日後,老頭子我欲前往一處拜訪舊友。四月底,我會去清河城接你前往總部。”



    “蘇小子,你有四個月的時間考慮。”



    惆山道君並不多言,話音落下就消失不見,想是尋地方休息去了。



    局勢瞬間反轉。



    被動的變成了他們。



    桌上的茶已經半涼,蘇秉辰卻還在思考惆山道君最後那段話。



    他說那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小何搖頭。



    “你心亂了。”



    怕被惆山道君聽到他打小報告,他提醒得很委婉:“像前輩這麼平易近人的高修,很少見。”



    何止少見,簡直稀世奇葩。



    事出反常即為妖。



    蘇二回神,知道小何是在提醒自己小心入套,他道:“沒關係。”



    誰套路誰還不一定呢。



    他只是,莫名很在意最後一段話。



    -



    傅長寧已經在這處叢林待了快三個月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種無毒的野果,擦乾淨想去咬,又很快想起來,自己已經沒牙齒了,於是只好在四處找大一點乾淨一點的石頭,在溪水裡洗乾淨,而後將野果包在大葉片裡,搗碎了,去喝汁水。



    隔著溪水,她看見了自己此刻的面容。



    頭髮銀白,面部肌肉垂垂老矣,牙齒因為之前的磕磕碰碰已經快掉光了,只有一雙眼睛,還是很亮。



    像抬頭,看見朝陽一角,灼灼生輝的皎霞。



    她撐腮,發了會兒呆。



    總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但到底應該是怎麼樣,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又餓了。



    於是很快杵著柺杖站起來,幹勁十足地繼續找食物。



    叢林裡有野獸,也有蛇蟲,可它們都很怕她手裡的燒火棍,遠遠的,退避三丈且不止。這讓她對這根黑乎乎的燒火棍依賴更深,連睡覺都恨不得抱在懷裡。



    穿過高高低低的樹叢,她看見了一隻野兔。



    她眼睛瞬間亮起。



    跳起來——



    撲通。



    野兔跑了。



    她吃了一嘴的草。



    吐掉嘴裡的草,傅長寧再次對人生進行了深刻的思考。



    早飯應該吃什麼?



    午膳應該吃什麼?



    晚膳應該吃什麼?



    她好餓啊……



    好餓好餓好餓。



    為什麼抓兔子這麼難?



    為什麼抓野雞這麼難?



    為什麼抓魚這麼難?



    她明明就記得很簡單啊。



    就在這時,她又看見了那隻兔子。



    傅長寧瞬間忘記這種沉重而嚴肅的哲學問題,一個撲稜站起來,再次追上去。



    燒火棍在她手裡基本沒什麼用,她看起來垂垂老矣,可背不駝,腰不彎,骨頭也不脆,跑起來比兔子還快,還能借助藤蔓盪鞦韆。



    可惜這回的兔子特別機靈。



    或者說每隻兔子都很機靈。



    它們總能在她撲到的前一刻,鑽進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洞裡,讓她啃一嘴草。



    追了一路,傅長寧就啃了一路,到最後,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隻兔子了。



    她抬起頭,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常識告訴她該睡覺了,可她睡不著。



    或者說她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腦子告訴她天黑了,該睡覺了,可身體總是格外興奮,要折騰五六天,才能睡著一回。



    這讓她覺得,她一定不是普通人。



    傅長寧深沉地想。



    沒準她是仙女。



    嗯,加個定語,老仙女。



    她追著兔子跑了太遠,這塊地方她並不熟悉,抬起頭來時才發現,不遠處山澗裡有個暗洞。



    那隻灰兔子就在洞門口磨四隻毛茸茸的腳,齜著三瓣嘴,對她耀武揚威。



    她拽住藤蔓,蕩了過去。



    耍賤了一下的兔子嚇得滋哇亂叫,轉身飛快往洞穴裡跑。



    她毫不猶豫跟了進去。



    洞穴很深,也很黑,越往裡走,怪石就越發嶙峋陡峭,與此同時,石壁後開始出現嘩啦啦的水聲,地面也生出了溼漉漉的青苔,像是裡頭存著一條暗河。



    但身為仙女,夜視是難不住她的。



    傅長寧跑得很快,原本用作柺杖的燒火棍,在她手裡比湊數的還湊數。



    拐彎也拐得很穩,沒一次因為剎不住而撞到洞上,就像這並不是她第一次來,而是已經來過千百遍。



    兔子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招惹錯對象了,它飛快噴氣,向前竄去,紅眼睛上下左右看個不停,最終,定格在一個方向,猛地一蹬腿衝過去。



    傅長寧緊隨其後。



    然後她碰到了冰涼的水,和充滿生機的繭。



    這是一個浮在水面上的繭。



    很難說清楚,它究竟是藍色還是綠色。比她身高還高,比她體寬還寬,幾乎她一撞,就撞到裡頭去了。



    兔子不見了。



    暗河也不見了。



    視野裡,只剩下生機勃勃的繭。



    它像真正吐絲的蠶,柔和而堅韌的纖維將她一層層包裹,越陷越深,到最後,整個人意識深深下墜,只剩下藍綠色的靈光越來越盛,幾乎要漫過天際的太陽。



    無邊的草木在它身邊守候、纏卷,水流的潺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可又看不見一絲水的蹤影。



    她的意識越來越弱,僅剩的生機被以一種柔和而不容拒絕的方式,絲絲縷縷向繭中抽去,助力繭成為更大更厲害的存在。



    她竭力推拒,可那些纖維卻在拉扯她的意識,撕扯她的清明,讓她陷得越來越深。幾乎一個不注意,就變回了之前那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她醒來時就在這裡。



    好不容易跑出去,可又被它“引誘”回來了。



    她的力量越來越微弱,幾乎無力反抗這種溫柔的索取,只能任由本就被萬木生髮抽取得七七八八的壽數,繼續向無邊深淵跌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生機終於抽取完畢,繭周身的光芒也逐漸黯淡下來。



    它動了動身體,藍綠色的表層柔和而無害,而裡邊,已經只剩下一個失去意識的皮包骨少女。



    哦,對了,還有一根黑色的燒火棍。



    繭嫌棄地動了動,將自身纖維層一層層淡開,準備將棍子丟出去。



    突然,它身體一僵。



    它看到了,從它身體裡捅出來的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