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104章 元嬰之險

    或許是因為這一刻等待了太久, 最終到來時,傅長寧的心情比想象中更加平靜。



    她心平氣和地取出紙筆,提筆, 蘸墨, 默寫道經。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落下最後一筆後,她將筆放至筆擱上, 吹乾字跡, 靜立良久。



    驚夢在一旁問:“做好準備了嗎?”



    傅長寧收起紙筆, 在一旁的石床上盤膝坐下, 閉上眼,五心向天。



    片刻後,她周圍升起一層濛濛青光,山洞中的純淨木靈氣紛紛圍繞她而轉,心隨意動,流轉成一個太極陰陽魚。



    她睜開眼, 道:“開始吧。”



    下一瞬, 整個人陷入一片昏暗中。



    這是一片橙黃橘皮般的血色黃昏, 荒漠湮於沙下, 白骨露於長野,她掩於一個不到兩丈高的沙洞裡, 赤膊和腰際呼哧呼哧冒著血。



    就在剛剛, 她剛和幾個對她有殺心的師兄弟大戰一場, 絕地反殺。



    那些師兄弟都被她沉了流沙, 儲物袋則被她取了下來。修士死後儲物袋上的神識印記會逐漸減弱,她直接粗暴地用神識抹除印記,然後將一堆瓶瓶罐罐通通倒了出來。



    裡邊有俊華高潔的法衣, 也有沾滿妖獸鮮血的皮毛骨頭,有玉瓶安放、潔淨光華的丹藥,也有一些男人看了後會會心一笑的圖冊。



    大戰過後力竭的身體支撐不起太大動作,她只能竭力將自己往裡拖一點,再拖一點,以逃避外邊的狂暴風沙和比狗鼻子還敏銳的荒漠妖獸。



    一邊喘著粗氣,用牙齒咬開丹藥瓶子,也不管裡邊是什麼藥,一骨碌往嘴裡灌。



    流沙從頭頂細細碎碎地滴落,頭髮纏得快打結,冷汗與熱意同時襲來,她形容狼狽,很快身上被汗水打溼,只能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不時有流沙從口鼻淹過,她只能壓低聲音咳嗽,一點一點,艱難地往本就不深的沙洞裡挪,一邊等待體內的藥效化開。



    傅長寧靜靜望著這一幕。



    她既像是存在於這個人本身,又像是在一個冥冥中的第三視角,以一種無比冷靜的姿態觀察一切。



    人的記憶,對於過去總是美化的。



    在重生者的記憶裡,這件事只是寥寥幾筆,輕描淡寫,一句神戒相助,絕地反殺,便可以輕易概括。



    他大概自己都忘了,他也曾經有過這麼艱難,被打得像條落水狗的日子。



    能到元嬰期的,有幾個是順順利利的呢?



    不經歷個幾百次的生死搏殺,只怕早被人吞殺吃完骨頭都沒剩下。



    傅長寧之前對這些並無太多體會,但這一刻,親身體會過後,卻莫名產生了一種極為荒謬的不真實感。



    這只是重生者一生大大小小無數次戰鬥中的小小一樁而已,太過久遠,太過小兒科,以至於數百年後的他自己,連回想都一下子回想不起來。



    這樣一個重生者,這樣一個元嬰道君,重生後,居然能落到如此狼狽嗎?



    他的勇氣與謀略呢?他的無數次死裡逃生的經驗呢?僅僅一個王家,就把他徹底打倒,再也爬不起來了嗎?



    又或者,說句更簡單一點的,他重生前的功法呢?身為元嬰大能,他理應見過無數功法,而王家捉住他是今年四月的事,這麼久以來,他都沒嘗試去掙扎一下,破釜沉舟去修煉嗎?



    蘇秉辰是因為完全沒有任何經驗,加上進入通寶商會後明顯會有更好的條件,為未來計,為前途計。



    他呢?



    她九歲的時候都敢什麼準備都不做,直接硬莽引氣入體,現在告訴她,一個經驗豐富身經百戰的元嬰道君,這點準備都沒有,只能任由一群低階修士(包括她自己)欺負,而毫無還手之力?



    太荒謬了。



    荒謬到整個修仙界的力量體系,都彷彿在隨之崩塌。



    “沉心。”問尺的聲音如黃鐘大呂,從天外傳來。



    傅長寧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再度沉入意識當中。



    幾個師兄弟收藏的都是很好的丹藥,至少比她用的下品養氣丹好多了,她胡吃海塞了一堆丹藥,體內枯竭的氣海逐漸恢復,傷勢亦在不斷好轉。



    她修煉的是《五行混元訣》,是神戒中的明老賜予她的一本殘缺的天階功法。



    混元靈氣與尋常靈氣不同,需要將五種靈氣同時灌入靈臺,以己身神識煉化,成就混元靈氣,而後再在功法引導下運轉周天,最後注入氣海。



    混元靈氣乍一看與五行混合靈氣差不多,實則靈氣密度、威力都要大上十倍不止,故而在修行過程中,她總是能一而再再而三越階挑戰,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可惜她的修為還是太低了,二十歲出頭的練氣五層,在散修看來很高,在宗門弟子眼中,卻無異於鐵定的廢物。



    她還是五靈根,又得了貌美師姐看中,自然被其他師兄弟瞧不順眼。



    她緩緩吐了口濁氣,哂道,酒囊飯袋的廢物。



    她縱然才練氣五層,又有何懼?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天既叫她來到這個異世,便是要她成就無上真仙之位,這些螻蟻又算得了什麼?



    天既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她便要自己當這天道!門派既不義,她便要除了這門派,自立為宗!



    這段實在太出戏,傅長寧沒忍住再度退出了一會兒。



    山洞裡,驚夢和問尺亦在低聲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