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第 409 章

 或許他就是個瘋子,一個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的瘋子。

 秋意泊隨意一指:“那就等這一局結束後豎一塊碑,將規矩定下。”

 “一言為定。”

 秋意泊頷首,似乎頗感欣慰:“總算不是‘下不為例’了。”

 怪聲:“……”

 張引仙看著秋意泊的眼神也很奇怪,似乎是敬畏的,又似乎是貪婪的,秋意泊推出一把籌碼,道:“我壓小。”

 張引仙也將那寫著‘命’字的玉簡壓在了‘大’上,骰子在搖盅內叮咚亂滾,秋意泊也懶得再分辨其中到底翻了多少次,又轉到了什麼方向,只是靜靜地等著它開,不多時,搖盅終於停下了,骰子清脆的聲響也在此刻戛然而止,秋意泊神色淡然:“開。”

 搖盅揭開:“一一二,四點,小——!”

 “東客勝,西客輸!西客命歸東客所有!”怪聲怪叫道。

 秋意泊看向了張引仙,張引仙眼中有些遺憾,又有些釋然,他笑道:“還以為能勝真君一局。”

 “下次也沒機會。”秋意泊微微抬了抬下巴,張引仙立刻豎起一手,指天而誓:“今日我在此發誓,此身性命歸長生真君所有,不以任何方式有意或無意透露賭天境中一切,我將視長生真君為主,此生將侍奉長生真君左右,不違主君令喻,不以任何方式悖逆主君,有違此誓,天打雷劈,魂飛魄散,永世無超生之日。”

 秋意泊頷首:“扔他出去。”

 怪聲:“……也罷,算是謝你。”

 說罷,張引仙瞬間消失,立刻被傳送出了賭天境。

 秋意泊隨手抓了一把靈晶石,晶石閃爍,光輝璀璨,秋意泊道:“我如今也算是貴客了吧?”

 怪聲回答:“是,您可以隨意出入賭天境了。”

 言語之間,一塊石碑從天而降,上面幾行小字金光閃爍,正是秋意泊方才立下的規矩。

 秋意泊點了點頭,微笑道:“我且再玩一會兒。”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隨手指著方才那個要請他喝酒的真君:“就你吧,上來。”

 那真君是直爽,但不是蠢,他後退了一步:“長生道友,這不必了吧?我這土老帽子也沒多少靈石,上去可是玩命的。”

 不必秋意泊回答,怪聲便拖著調子道:“貴客有請,還請客官入局!”

 那真君轉身便逃,可這賭天境哪是這麼容易逃得出去的?下一刻他便已經出現在了秋意泊的對面,臉上閃爍過一瞬的驚恐,隨即便是無盡的憤怒,他怒吼道:“你他孃的,你就是個畜生,虧老子還覺得你爽快,把你當兄弟要請你喝酒!你居然要老子的命?”

 璀璨的晶石自秋意泊指間如流沙而落,他依舊是笑的,甚至稱得上是溫柔:“道友確實是直爽人,故而我才選的道友……道友方才不是說想要嗎?它們……就在這裡,道友若有能耐,只管來取。”

 “道友直爽對我,我亦以直爽相報,難道不好?”

 “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若道友有幸活著出去,請自便。”秋意泊笑道:“賭什麼?”

 那真君虎視眈眈地看著秋意泊,他喝道:“老子要你的命!”

 “本就是要命的。”秋意泊忽地褪了笑意,冷淡地說:“快一些,我沒時間和你們折騰。”

 雁光真君一直沉著氣不曾出聲,如今也忍不住了:“長生道友,你這什麼意思?”

 秋意泊側臉看向他:“什麼意思?道友問這話太過愚蠢了,自然是要你們的命的意思。”

 今日血來宮一眾出現時,他就想殺他們了,原本想著進了秘境來一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沒想到這秘境是這樣的玩法……

 況且他們聽了他的身家,於情於理,他也不能放他們一條生路……一個築基修士好控制,一群大乘真君怎麼控制?誰知道他們有多少手段?等回去後又有血來道君在,什麼搜魂之類的不能做?……他們本該死的,他本來就要殺他們的——張引仙那誓言若是發的油嘴滑舌,如今他也已經死了。

 他替賭天境立下規矩,難道真的是吃飽了沒事幹嗎?立下規矩,本來就是衝著他們的命來的。

 其實也不必說的,他可以將他們騙上賭桌,等一個個發下天道誓言再讓他們死就可以了……但他突然不想騙了,總是要死的,騙來騙去又有什麼意思呢?

 ——要麼他死,要麼他們死。

 這一場賭局終於變得有意思了起來。

 秋意泊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很漂亮的一雙手,骨節瑩潤,十指修長,數百年煉器練劍不曾在他手掌留下一點痕跡,讓誰來看都會覺得這一雙手的主人必是養尊處優,手不沾塵。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明明知道這不是最優解,可又不想去阻止自己。

 當年金虹師叔也是這樣的感覺嗎?那麼離安師叔呢?流宵師叔呢?

 他們是怎麼對待這樣的自己的呢?

 他們又是如何破劫的呢?

 秋意泊不知道,他甚至沒有去探索思考的欲-望,就這樣,劫數過不去,總是要死的,還不如在死前讓自己過得開心一些,如果抑鬱可以活千年,而快樂只能活一年,他也會選擇快樂的活過這一年,然後高高興興地赴死。

 什麼家人悲痛,宗門失望,道界沉淪,乃至人倫道義……其實對他而言早已經不重要了,是他在強行壓抑著自己,告訴自己那是重要的,是自己必須要遵循的,不能對不起他爹、三叔,不能對不起掌門真君和各位師叔,不能對不起師祖、師傅,不能對不起自己讀了那麼多年的書,不能對不起給了他新的生活的宗門……

 可是真的好累啊,他其實不想管那麼多。

 就這麼一次。

 他對自己說,就這麼一次放縱,且讓自己開心一回。若今日因此而亡,那也就萬事皆了,若今日能出門去,他就還是那個秋意泊,當回那個秋意泊,當回宗門、親長、朋友眼中的秋長生。

 我瘋了嗎?

 或許是的。

 可瘋了的我也是我,我想活,我想痛痛快快的去活,自由自在不受束縛地去活,我想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哪怕它不是一個明智的,甚至是惡劣的選擇,我不想有那麼事情壓在我身上,我不想沉淪於殺人、劫財、報仇,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也不介意去死,可我不會主動去死,若命註定我要死,我就死,若不讓我死,我就接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