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沃 作品

542. 幸運遊輪 “Guilty as charged。”……

溫簡言的視線在那行英文上停留幾秒。

不是Sherlock。

Shylock。

和他一開始猜想的一樣,對方的代號的來源並非那本著名的偵探小說,而是那位想要欠債者身上一磅肉的猶太奸商。

耳邊傳來常飛羽的感慨:

“哇哦……說實話,我還真的很少見費加洛第一次見面就介紹自己真名而不是代號的,他果然很重視你啊,會長大人。”

真名?

溫簡言輕嗤一聲。

費加洛。

來源自莫扎特的著名喜劇《費加洛的婚禮》——怎麼可能是真名?

不過說起來,這傢伙也是真的過分喜愛戲劇了,不光代號來源自戲劇,就連在代號下的所謂“真名”都是如此。

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真是貨真價實的傭兵作風。

溫簡言動作一頓。

……不過他似乎沒資格譴責對方這一點。

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將這張張名片扔掉,而是將它塞回到了上衣的口袋裡。

有一個沒有底線的傭兵的聯繫方式對他來說並不算壞事。

說不定那天會派的上用場。

“說起來,”溫簡言扭頭看向常飛羽,“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常飛羽摸摸後腦勺:“完成了。怎麼了嗎?”

那看來是賭過了。

不過,常飛羽的情況和其他幾位並不相同——

他並不是第一次上船,甚至可以算是這裡的常客。

思緒在腦海中轉過一圈,溫簡言抬眼看向他:

“關掉直播,跟我來。”

溫簡言帶著常飛羽離開賭場,一邊走,一邊用最簡短的語言將他這次的發現告訴了對方。

對於他的結論,常飛羽顯然也吃大了一驚,下意識地抬頭向著那張屏幕上望去:

“什麼……”

他眯起雙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說怎麼我今天手氣這麼順,居然是這樣的嗎。”

溫簡言掃了他一眼,冷淡道:“夢魘現在動機未明,你別想趁機撈一筆。”

“哈哈哈哈!真是瞞不過會長你!”常飛羽哈哈一笑,不太好意思地撓撓臉頰,“好吧,好吧,我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這種時候下場才是瘋了。”

溫簡言:“不過,我確實有些事情要問你。”

常飛羽有些驚訝:“我?”

溫簡言:“對。”

雖然不明所以,但常飛羽還是點點頭:“好吧,會長你問。”

“你瞭解下面那場拍賣會嗎?”溫簡言開門見山。

“……”常飛羽安靜地看了溫簡言幾秒,然後才謹慎地開口回答道,“一點點。”

溫簡言:“說說看。”

“您也知道,我不是第一次上船了,”常飛羽道,“我之前幾次基本上都是跟著我的前上司——就是剛剛那位——來的,我們基本上都會在船上待三到七天,他在這段時間內下去參加拍賣會,但是我在這段時間並不會跟著他一起行動。”

常飛羽聳聳肩:“畢竟我可沒到能獲得邀請函的水平。”

溫簡言靜靜聽著。

“據我所知,參加拍賣會的門檻過高是一方面,”常飛羽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繼續說道,“不過,拍賣會參加之後能不能買下東西又是另外一方面。”

溫簡言抬眼看他:“什麼意思?”

“唔……”常飛羽摸摸下巴,“據我所知,我的前上司的錢包深不見底,只要他願意,甚至可以隨時角逐前十的席位,但他對此並沒有什麼興趣——按照他的理論,位置太過醒目的話反而不利於做生意,那位橘子糖小姐就是負面例子。”

溫簡言:“……”

嗯,他清楚的記得,橘子糖在介紹這位時語氣裡的憤懣——其原因就是對方的生意比自己好的多。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偶爾會有競價也拍不到的東西。”

常飛羽垂下眼,在那無憂無慮的陽光面孔之下,藏著幾分深沉的謀算,“所以我猜,下面的拍賣會估計有些不為人知的規則……但至於究竟是什麼,我就不清楚了。”

“哦對了,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或許您會感興趣,”常飛羽抬眼看向溫簡言,道,“下面的拍賣會可以寄售。”

“哦?”溫簡言挑起眉頭。

“史詩級道具一般在獲取之後就會直接綁定,無法販賣。”常飛羽說,“但地下拍賣會是不一樣的……任何你想賣掉的東西都能在拍賣會上寄售,不會受到夢魘規則的約束。”

溫簡言點點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了,我知道的差不多就只有這些。”常飛羽攤開手,無奈道,“畢竟我沒有下去過,很多也不過也是我的猜測……會長您聽聽就好。”

他望向溫簡言,察言觀色道,“怎麼,會長您準備參加這次的拍賣會?”

“嗯。”

溫簡言也不準備瞞他,直接點頭。

他看向費加洛消失的方向,道:

“我想,你的那位前上司這次上船應該也是為了參加拍賣會吧?”

“應該是。”常飛羽點點頭,嘆氣道,“希望他和您看中的不會是同一件商品……雖然我不是很想說老東家的壞話,但他在這方面很像禿鷲或者鬣狗這類生物,看中的東西就不會撒手,幾乎很少折戟。”

溫簡言漫不經心地說道:“但也不是沒折戟過。”

“……”常飛羽一怔,幾秒之後才緩緩笑了開來,“您說得對。”

*

在從賭場之中找到並帶出常飛羽之後,其餘幾人也都完成公共任務,紛紛回到了集合點——像溫簡言囑咐的那樣,他們一完成任務就立刻收手,絕不多玩一局。溫簡言:“你們的直播時長還剩多少?”

幾人紛紛報上時長。

多的有三個小時,短的只剩四十多分鐘了。

私密任務的完成進度也不統一,有人還剩一兩條,有人則還剩四五條。

“行,那你們繼續,”溫簡言伸了個懶腰,臉上露出一絲疲倦的神色,“——遠離賭場,別做任何相關的任務,並且接下來務必要集體行動,記住了嗎?”

眾人點頭。

“那好,”溫簡言衝他們揮揮手,懶洋洋地說:“明天見。”

說完,他就轉過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溫簡言重新回到了賭場內。

穿過一張張熱情高漲的賭桌,他來到了吧檯前。

溫簡言屈起手指,用關節輕叩桌面:“喂。”

黑髮金眼的“侍者”似乎早就等著這裡了。

他俯下身,語氣親暱,“客人有什麼吩咐?”

溫簡言撐著下巴,掃了對方一眼,唇邊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幾點下班?”

“……現在就可以。”對方的瞳色微深。

“那感情好。”溫簡言輕笑一聲,他探身上前,輕車熟路地從吧檯後捉出一瓶杜松子酒,給自己倒了半杯,“走,帶你去地下轉轉。”

巫燭無聲笑了一下。

他繞過吧檯,徑直走到溫簡言的身邊。

明明四周都是來來往往的人,但似乎無一人發現這位身穿制服的侍者擅離崗位,特立獨行。

溫簡言對此倒是早就已經習慣了,他靈活地穿過人群,向著記憶裡的方向走去。

很快,那部電梯就出現在了不遠處。

在喧囂的賭場裡,那生鏽的鐵門顯得格外突兀。

門內,電梯內壁如血般鮮紅,皮膚蒼白的侍者面帶微笑。

一切都顯得和周圍格格不入。

溫簡言向著一旁的巫燭瞥去一眼:

“……別跟丟了。”

說完,他收回視線,徑直向著電梯的方向走去。

“嘩啦啦。”

電梯門口的鐵門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冰冷的燈光下,侍者臉上的微笑顯得越發詭異滲人。

“尊敬的貴客,您準備下樓嗎?”

溫簡言“嗯”了一聲,毫不遲疑地邁步走了進去,一股和賭場內的燥熱截然相反的陰冷之意撲面而來。

巫燭跟在他身邊也走了進去。但侍者卻似乎並沒有發現第一個人的身影。

“您要下到第幾層呢?”他問。

溫簡言:“負十八層。”

既然巫燭也不知道東西的具體位置,那就不如一層一層找起,反正他現在很閒,有的是時間。

“不好意思,您需要房卡才能進入住宿區域。”

溫簡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的確,卡爾貝爾曾經告訴過他這件事,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沒有房卡甚至沒辦法讓電梯停在那一層。

既然如此,負八層到負十八層就都不能去了。

“那就去負一層。”

“好的,請稍等。”侍者微笑著,按下了【-1】的按鈕。

伴隨著熟悉的機械運轉聲,電梯開始向下沉去。

很快,負一層到了。

偌大的賭場出現在了溫簡言的面前——不過,和樓上的熱火朝天不同,這裡顯得十分冷清,甚至安靜到令人有些不適應了。

“負一層到了,請您小心腳下。”

溫簡言敷衍點頭,走了出去。

“在這裡嗎?”他問。

巫燭:“不在。”

“那就走吧,去下一層。”溫簡言轉過身,順道抿了口杯中的酒。

他眉頭一皺。

“……啊,忘加冰塊了。”

巫燭瞥了他一眼。

溫簡言剛準備繼續向前走,就只見一隻骨節分明的蒼白手掌從旁邊伸來,用指尖輕輕往杯子上一敲,陰影隨即覆蓋而下。

“叮噹”清脆的撞擊聲響起。

溫簡言一怔,低頭看去,杯中的酒液裡出現一塊被完整光滑的剔透冰球。

“你還有這種功能?”

望著那顆憑空出現的冰球,溫簡言瞳孔地震,整個人大為震撼。

活體制冰機?!

“……”

巫燭指了指賭場深處的吧檯,腳下張牙舞爪的黑色陰影逐漸收回,最後融合回了他腳下的倒影之中:“從那邊偷的。”

他眯起一雙金色的雙眼,似笑非笑地看過來:“客人,不滿意?”

溫簡言:“……沒。”

他默默抿了口杯中的酒,收回了視線。

在負一層短暫的停頓過後,兩人再次回到了電梯內。

電梯裡十分安靜,只能聽到機械運轉的嘎吱聲響,侍者背對著他站在鐵門前,而巫燭則站在他的身邊,兩人距離不算近,但也絕不算遠。

溫簡言的手肘沒被布料覆蓋,對方身上制服的粗糙面料時不時蹭過皮膚。

“……”

他低下頭,抿了口杯中冰冷的杜松子酒,不著痕跡地往邊上挪了一點。

不知為何,這部電梯似乎突然變得有些太過擁擠了。

電梯一層一層向下。

每在一層停留,溫簡言就走出電梯站上幾秒,但每一次巫燭給出的回答都是一樣的——“不在”。

終於,電梯來到了負七層。

這也是溫簡言所能涉足的最下一層。

“負七層到了,請您小心腳下。”

鐵門嘩啦啦敞開,侍者臉上帶著一成不變的微笑。

門外,是血一樣鮮紅的厚重地毯,以及偌大的空曠大廳——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這次照樣空無一人,就連曾招待過他的卡爾貝爾都不在。

溫簡言走出電梯,一邊往前走,一邊有些無奈地發問:

“這裡呢?還沒有嗎?”

“……”

沒有聽到回答。

溫簡言一怔,扭頭向著巫燭的方向看去。

身穿侍者制服的高大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停下腳步,他抬起頭,一雙金色的雙瞳閃爍著異樣的色彩,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牆上掛著的巨大肖像畫。

肖像畫不止一幅。

每一幅畫都濃墨重彩,但卻面目模糊,肩膀以上全部隱於黑暗之中,沒有性別,沒有特徵,什麼都沒有,只能看到一雙雙交疊的慘白的手掌。

“這是你要的東西?”溫簡言露出驚訝的神色。

巫燭停頓幾秒。

“不。”

他搖搖頭,嗓音低沉陰冷:“東西不在這一層。”

“……”

溫簡言盯著巫燭的側臉看了幾秒,忽而開口問,“你知道畫中是誰?”

巫燭收回視線,他看向溫簡言,眼底殘餘著一絲幽暗冰冷的神采:

“不知道。”

先前偷冰塊時的人性化表情從他的臉上徹底消失了。

現在站立在溫簡言面前,像是第一個副本時的他。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披著人皮的獸。獨屬於異類的詭譎、恐怖與殘忍像是下一秒就要衝破皮囊的束縛,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令人膽寒的猙獰面貌。

一個徹頭徹尾的異類。

“……真可惜。”他說話的語調並無起伏。

在他的腳下,暗影蠢蠢欲動,瘋狂地向外膨脹、侵略。

熟悉的戰慄感從脊髓深處蔓延開來,溫簡言的肢體微微緊繃,握著酒杯的手指下意識收緊。

“叮噹。”

冰球撞擊杯壁,發出清脆的響聲。

溫簡言一個激靈。

“不在這裡?”他語氣依舊平靜鎮定,“那就走吧。”

說著,他上前一步,主動捉住了巫燭的手腕。

對方的皮膚十分冰冷,和人類溫度迥異,像是某種冷血動物。

“……”

巫燭一怔,他的眼珠微微一動,緩緩垂了下來,視線落在了對方攥著自己的手掌之上。

人類的手修長有力,指腹和掌心都十分溫暖,皮膚很白,在燈光下呈現出漂亮的象牙色。

他站在原地,像是忽然有些茫然。

“走啊。”溫簡言催促道,“愣著幹什麼?”

“……”

幾秒之後,巫燭“哦”了一聲。

他任由自己被拽著,邁步向前走去。

惡獸收回了利爪尖牙,悄無聲息地潛回了人類的皮囊深處。

它窩起身子,肚皮深處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

溫簡言回到了自己的艙房內。

時間已經很晚了,陽臺外的大海上,最後一點夕陽的餘暉已經消失了,接近船身的區域已經逼近濃墨般的漆黑,天空也變成了暗沉的墨藍色,一切都被籠罩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溫簡言將自己重重扔到了床上,四肢攤開,腦袋埋進了枕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