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作品

第283章 人才

  “正是因為他處境不好,方可與我們聯盟。”

  薛白其實想過在有機會的情況下殺掉楊國忠,以解除後患。但權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當王焊站在皇城含光門上喊出那一句“痿闕”,楊國忠便成了一個可拉攏的對象。

  他羽翼未豐,眼下必須得有一兩個重臣能與李林甫抗衡,給他壯大實力的空間,而陳希烈不論是能力還是膽量,都不夠。

  “楊國忠背叛右相,倉促出手,惹下大禍。”陳希烈道:“聖人還能原諒他不成?”

  “他也覺得自己完蛋了。”薛白道,“但我不過是嚇嚇他罷了,聖人捨不得殺王鉷,並非念舊情,而是因為王鉷強大的徵納能力,聖人已經習慣了每歲進錢寶百億萬,貯於內庫,以供宮內宴賜。而當今朝堂上,能如王鉷一樣不要臉地說出‘此是常年額外物’者,唯楊國忠。”

  陳希烈不服氣,但仔細一想,他真的做不到。

  聖人甫一下旨免除百姓賦稅,王鉷當即上奏要徵腳錢;對戍邊而死的將士追徵租庸調;輸納物但有浸漬,再向地方徵折估錢……如此種種,他真沒膽子做,害怕出了亂子,要了他的老命。

  薛白繼續道:“王鉷、楊國忠是一類人,聖人離不開他們了,否則削減宴賜用度?去洛陽就食?今王鉷一死,聖人絕對不捨得殺楊國忠,反而會重用他。但,楊國忠看不明白這點,他嚇壞了。等聖人給他一個教訓,再原諒他,他會如何想?”

  “如何想?”

  “他只會認為是我與左相救了他。”

  陳希烈眉頭一挑,喃喃道:“我等聯手?”

  “左相德高望眾,楊國忠打點內帑,再有貴妃在宮中照應,還不能與哥奴抗衡嗎?”薛白道,“對了,我還請出了陳大將軍,揭發安祿山之狼子野心,便是我等掃除大唐隱患的第一步。”

  “老夫……”

  陳希烈站起身來,差點就要擔當起這份重任,放幾句豪言,但被門縫裡滲進來的一點冷風一吹,他卻是又猶豫了。雲九小說

  倒也沒別的原因,無非是怕李林甫,打算等到事情確定了再下決心,於是他又緩緩坐了下來,招過心腹低語了幾句,讓其去打探消息。

  只這一個動作,這位左相在薛白眼裡的份量便又輕了一分。

  正常,朝堂上的硬骨頭十餘年間已經全被李林甫掃走了,連風度翩翩的有才能之士也沒幾個,無怪乎王焊認為他們盡是痿闕而有了造反的勇氣。

  薛白不急,今日結盟,誰越慫往後誰的地位就越低,他遂笑了笑,陪陳希烈等著。

  兩人隨口聊些閒話,不多時,有官吏過來奏事,遞了一份公文到陳希烈手中,是吏部侍郎苗晉卿擬的各個闕額的人選,其中,吉陽縣令下面寫的正是“薛白”二字。

  陳希烈眼皮一跳,知道這是右相出手打壓薛白了,他不由被震懾住,轉頭瞥向薛白,發現這少年郎臉還很嫩,太嫩了,不足以與之共謀大事。

  “哦,方才說到哪了?”

  “說到人善被人欺,有時候若退一步,就可能被打得不得翻身,必須堅決鬥爭,寸步不讓。”

  “說到這個嗎?”陳希烈不動聲色,將公文收進袖中,道:“張公出殯,薛郎也要去弔唁吧?你還兼著太樂丞。”

  “是,該去的。”

  “聖人今年很傷懷,先是走了楊公,又走了張公。”陳希烈道,“他們的年紀都比聖人還小啊。”

  “阿兄走時我沒能趕回來,張公去時,我卻是在場,胡兒留在京城的進貢使之狂悖兇狠,長安少見。”

  “你真是……”

  陳希烈眼看薛白這般死咬安祿山,再想到袖子裡的公文,不免心驚。

  才有了傾向,有心腹官員匆匆趕到,附耳與他低聲說了兩句。

  僅這兩句,陳希烈眼中卻是驚濤駭浪。

  “宮中傳旨召安祿山進京獻功了,聖旨已發到中書門下副署。”

  “安祿山立功了?聖旨是直接來的?右相知否?”

  “不知。”

  “陳將軍入宮覲見了?”

  “是,陳將軍喪子,本在歇養,今日入宮了……”

  陳希烈震驚不已,沒能揣摩出個中深意。

  一則,聖人為何召安祿山入京?是被楊國忠、陳玄禮說服而要除掉安祿山還是單純獻功?二則,聖旨為何發到中書門下副署?

  依流程,聖旨就是該發到中書門下副署,但這涉及到左相、右相的權力劃分。

  世人稱的“左相”其實官職是門下侍中,而“右相”則是中書令。簡單來說,中書令是處理政務的,門下侍中則是蓋章的,蓋章的意思是複核,有問題就塗歸、封駁,沒問題才副署。

  如今李林甫為中書令,陳希烈為門下侍中,基本沒有權力劃分,陳希烈就真的只是蓋章而已。

  而今天這件事不對,因為流程太對了,聖旨直接發到中書門下省由他這個門下侍中副署,他這位左相居然真有了權力。

  “快,拿來,本相要副署!”

  依舊沒有塗歸、封駁,陳希烈恨不得馬上就在聖人的旨意上蓋上章。

  於他而言,這已是完全不同的權力了。

  ……

  見此情形,薛白笑了。

  他說得再多也沒用,都不如讓陳希烈真嚐到一點權力的滋味來得實際。

  就蓋上章這麼小一件事,已能夠讓陳希烈走到李林甫的對立面,像是看兩條狗,誰能爭到主人親自下命令。

  “左相。”

  “薛郎,是老夫怠慢你了。”陳希烈起身,熱情地拍著薛白的手臂,道:“老夫為官以來,最難忘的便是與薛郎在秘書省為國謀事。有你出謀劃策,才是大唐之幸事啊。”

  薛白根本不理會陳希烈說的虛話,高聲道:“哥奴把持朝政,阻斷言路;胡兒居心叵測,陰謀造反。左相如何看待?可願以社稷為重?!”

  他非要逼他表態,否則休想成為他的同盟。

  陳希烈好生為難,既想著要去副署聖旨,又想著拉攏薛白、楊國忠,終於是咬了咬牙。

  “老夫深受國恩,位列宰輔,誓將掃除李林甫、安祿山等奸邪!”

  ~~

  宣陽坊。

  薛白帶著幾口箱子回到家中,未進大堂已聞到一陣香風。之後是青嵐匆匆跑來迎他,急得都快要哭出來,有些委屈道:“郎君。”

  “嗯?”

  青嵐指了指大堂,薛白過去一看,二十餘個妙齡少女齊齊萬福,喚道:“見過薛郎。”

  一眼掃去,她們個個都生得美貌可人,卻又個個不同,排在一起,構成了十分動人心魄的景象。

  “楊國忠送來的?”

  薛白倒還沒忘,楊國忠說過要給他送些特產。

  “是。”青嵐乖巧地點點頭,但心中顯然不高興。

  若以為楊國忠的禮物僅是如此,卻也太小瞧他了。

  其中一名美婢上前,柔聲道:“見過郎君,不僅是奴家等人已歸郎君所有,身上的佩飾亦屬於郎君。”

  薛白目光看去,只見她頭上的金釵鑲著綠松石,耳朵上掛著玉墜,雪白的脖頸上掛的是紫水晶吊鏈。

  因感到薛白的目光落在她胸前,她羞澀地笑了一下,又道:“郎君,奴家身上還有些寶物,需要郎君親自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