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谷 作品

34. 探病 只3恐是心病。

 春溪原本口舌算不上極好,見謝翊這麼一連串問題,竟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只笨拙道:“只是小風寒,世子說沒關係歇一歇就好了,家宴……世子大概多敬了幾杯……”

 謝翊也沒打算得到答案,快步走上了樓,看到許蓴倒也沒有躺在床上,一個人懶洋洋坐在躺椅邊上,並未束冠,腿上蓋著張青錦被,正側著臉看著躺椅下,垂下手指逗著一隻玉色獅子貓。

 那貓渾身雪白長毛,雙眸為藍金寶石鴛鴦眼,面對著許蓴手裡的小魚乾,並不著急,只是慢悠悠喊了一聲,看到外面來人,起身轉頭便沿著矮几、矮櫃輕捷跳上了多寶閣頂,居高臨下往下窺視。

 許蓴一抬頭看到謝翊,驚喜交加:“九哥!您怎麼來了?”便要站起來。

 謝翊伸手按他肩膀坐回去,看他臉上果然瘦削蒼白,一雙眼睛陷了些,顯得大了許多。

 他坐在了躺椅對面的貴妃榻上問:“躺著吧,我坐這兒說話就行。聽說你病了,過來看看你,哪裡來的貓?”

 許蓴道:“二表哥那邊託人從閩州送過來的,說是難得見到這樣品相好的獅子貓,血統又純,就讓人送過來了……也抓不了老鼠,一隻耳朵是聾的,也不大親人,我還想著恐怕養不熟。”

 謝翊道:“嗯是聽說過這種獅子貓如果是藍色眼睛,多半都是聾的。這貓既是異色瞳,想來藍色這邊眼睛的耳朵,就是聽不見的。”

 許蓴抬頭看了眼貓,佩服道:“九哥您真是淵博,怎麼什麼都知道呢。”

 謝翊原本擔心他心中鬱結,沒想到在自己跟前尚且還活潑著,只是到底眼裡有些鬱色,伸手摸了摸他額頭:“還發熱

嗎?”

 許蓴道:“好多了,九哥您別擔心,我就是稍微著涼了一點點,養幾天就回來了,周大夫說了不妨事的。”

 謝翊道:“六婆說你是為著家裡的事不開心,藥也不喝,飯也不吃,所以病好不了。”

 許蓴臉上浮起了心虛,眼神不由自主躲閃著:“六婆年長了,瞎說呢。”

 謝翊原本就是詐他一詐,看這樣子,果然是有事了,便問道:“所以什麼事?總不能是你嫉妒你庶兄會試中了,心裡不快吧?我看你可不是這樣的人。”

 許蓴低著頭嘟囔著:“誰嫉妒他。他才學好,憑自己本事考上的,我犯不著嫉妒他。我心裡不快活,是我祖母說,想要把他記到我伯父伯母名下,承了長房的嗣。庶子又不是隻有他一個,現成的還有三弟許葦。獨獨挑大哥,還不是因為他中了舉?這許多年衣食讀書,哪樣不是我阿孃照應,雖說如今已有了誥命,但若是沒有呢?大房怎麼好意思伸手摘桃子?”

 謝翊有些意外:“你祖母倒是個精於此道的,你大哥是婢生子,又放出去過,血脈存疑,你祖母認回來養在你母親膝下,大了又過繼到長房夫人名下,這一番操作,便將婢生子變成了長房承嗣子了——大概也是為了他前程,畢竟婢生子不好聽,你母親有你這個嫡子,絕不會將他這個長子記在名下。你父親想來是同意的了,你母親怎麼說?”

 許蓴沒精打采,將躺椅原本靠著的方枕無意識拉了出來抱在懷裡揉搓著:“她說大哥走了是好事,我就變成了嫡長子,沒個庶子壓上頭。將來分家出去也清爽,錢她也不在意……她掙的錢多著呢,才不在意這些,倒是我枉做小人。”

 謝翊道:“你既不高興,和你母親說說,你伯母家既然平白享受了這麼個進士兒子,白家總不能一點意思沒有吧?你母親不在意,白家也這麼不懂事?白家仕宦世家,我聽說他們京城有個溫泉別業,種了幾百本牡丹芍藥,很是有名,就拿了這別業,也可以。”

 許蓴揉著手裡的方枕,萎靡不振:“算了,這樣的莊子我娘手裡多著呢,她恐怕還嫌我眼光不大氣。”

 謝翊慢慢問道:“我看令堂極寵溺你,如何看著你們母子倒有些隔閡,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母子連心,有什麼事早日說開也好,這點小事,何必傷了你們母子的情分。”

 許蓴低著頭半日不說話,謝翊卻看到他手裡的抱枕上噠噠落下幾滴水印,迅速在方枕的墨綠色緞紋上暈染開來。

 謝翊:“……”

 這委屈看來大了。

 許蓴只啪啪地落眼淚不說話,謝翊只好從袖中拿了帕子遞給他,許蓴接了過來胡亂擦了擦,低聲道:“九哥不知道,我阿孃,才幹胸襟,是如男子一般地,她是不屑於這些內宅的蠅營狗苟的。”

 謝翊:“令堂想必很是有些經營才幹,但內宅這些瑣事,也是事關你的爵位,豈能不在意。”

 許蓴低聲道:“嗯,還有我身上的爵位,也對盛家很重要,除此之外,她對許家,是毫無留戀,也絕不介意的。”

 謝翊慢慢問道:“此話怎講?”

 許蓴擦了擦淚水,定了定神:“這話要從靖國公府,我祖父那一輩說起了。我祖父當時還任著滇州布政司,當時滇邊緬蠻來犯,朝廷派了大軍去抵抗。祖父當時負責軍需、軍餉事宜,卻不知如何,聽說是被奸猾下屬矇騙,遺失了一批軍餉,聽說達八十萬銀之多,當時負責將兵的滇州總督便立逼著要我祖父補回,否則就要上奏朝廷,問我祖父一個貪汙軍餉的罪,抄家殺頭。”

 謝翊道:“嗯,遺失軍餉,事關重大,若是敗仗,全都會推在你祖父頭上。一時也查不出這麼快,壓著補上確實是當時最可能的。”

 許蓴道:“除去八十萬軍餉,尚且還要二十萬銀上下打點,祖母當時在京裡,接到了消息,驚嚇之極,四處籌款,借遍親朋好友,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謝翊點頭:“想來,便是這時候和盛家結的親。”

 許蓴道:“是,盛家當時根基並不算穩,我外祖父當時作為家主,同樣也十分艱難,當時也是得罪了閩州的巡撫,生意處處受打壓鉗制,養的船伕也都被高價挖走,海外的船還翻了一艘,賠了許多。盛家其他親戚,就說我外祖父掌家無方,鬧著要分家出去,怕外祖父得罪了官員,全族一起被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