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蓬蒿人 作品

章三六三 一線光明(5)

    井陘關。

    北胡大軍對關城的攻勢連日不絕,至今已經持續了數月,關城早已面目全非,到處都是破損的女牆、坍圮的缺口。

    戰死在關城內外的雙方將士,加在一起達到了數萬之眾。一座在大齊境內並不如雁門關那樣,為朝野所熟知的關隘,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絞肉機。

    這兩日,趙寧離開後,有好幾回關城都差些讓北胡大軍奪去,察拉罕甚至幾度親自殺進了關城內,幸賴趙氏、楊氏修行者血戰不退,這才能穩住陣腳。

    戰至此時,守關的河東軍傷亡不小,每日都有傷員被送到後方去,老卒折損日益增多,而新卒還未完全成長起來,河東軍面對的局勢正處於最險惡的時候。

    撐過了這一輪,新卒就能成為精銳,擔起守城重擔,撐不過這一輪,不僅關城會淪落敵手,河東軍新卒不能完成蛻變,整個河東軍的戰力都會大減。

    好消息是,北胡大軍久戰不勝,眼下兵鋒已鈍,攻勢不再如起初那般迅猛有力,仗著地利與源源不斷的補給,河東軍只要能將察拉罕擋住,井陘關就不會被快速攻佔。

    “開戰之前,我是不曾想到,井陘關、承天關能擋住北胡大軍這麼久,這都半年過去了,察拉罕連晉地門戶都邁不進來,他一定是難受至極吧?”

    黃昏將盡未盡,日暮將至未至,天邊的幾層火燒雲暗紅如火,遠近的山巒巍峨無聲、不見飛鳥,關城前的北胡將士在丟下一地屍體後,於金鑼聲中潮水般退去。

    激戰了一整日的井陘關,靠著將士們的戮力同心的奮戰,在處處血火的城頭戰場,河東軍像往常一樣保住了關城,迎來了激戰間隙的短暫平和。

    王極境們落回城牆,大片大片氣喘吁吁的將士,放下手中沉重的盾牌刀斧,或者扶著城牆大口喘氣,或者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叫喚起來。

    將校們強撐著疲憊的身體,發出的救治傷員的喝令聲中,夾雜著各種地方口音的罵娘聲,聽起來千奇百怪。

    協助守關的楊氏王極境修行者——楊審知,在落回城樓屋頂後,望著退回軍營的北胡將士,鬆了口氣,三分感慨三分驕傲四分戲謔的說出了上面那番話。

    他的交談對象,是肩扛一柄丈二陌刀,坐在屋脊上望著戰場出神的楊佳妮。

    看對方安靜閒適的樣子,根本不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戰,到好似剛剛從酣睡中醒來,神智還沒有完全清醒。

    從楊審知的方位望過去,楊佳妮身側不遠處的山巒上,那一輪掛在山頭的紅彤彤的落日,彷彿近在眼前。

    山風拂起楊佳妮稍顯凌亂的長髮,像是水墨一樣潑灑在太陽上,隨風舞動的髮梢輕輕躍動間,彷彿有了自己的靈魂。

    這場景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必然會生出幾分妖異與詩意,但因為坐在眼前的是雕像一樣絲毫不動彈,一慣也沒什麼表情可言的楊佳妮,這幅畫面就只是襯托得她更加木呆。

    “早在國戰之前,晉地就做好了戰爭準備,趙寧辛苦數年在這裡的佈局,關係著趙氏根基與大業,若是事到臨頭連一年半載都撐不住,那他也就不是趙寧了。”

    看起來,楊佳妮像是在望著血流漂櫓的戰場出神,實則並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狀態,只不過他接楊審知的話茬時,神態動作也沒半分改變,這讓楊審知恍惚間有種錯覺,這聲音似乎不是楊佳妮發出來的。

    好在作為楊佳妮的叔父,楊審知是看著楊佳妮長大的,早就習慣了她這副總是近乎物我兩忘的狀態,眼下也沒覺得有太多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