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醉蝦 作品

第26章 吞噬

 “關於加入盤古的提議,你考慮的如何?”

 “謝謝,暫時先不考慮。”

 唐蘇木有些驚訝,感興趣地微微偏頭:“哦?為什麼?”

 沈山蒼道:“直覺,我似乎不適合這裡。唐隊,您今天是特地來問這個答案的?”

 唐蘇木:“這個答案也是其中之一。沈先生,你是我見過精神值最穩定的人,在經歷了那麼多磨難之後,你還能保持理智,我非常的欽佩。”

 沈山蒼似乎早就料到他的疑問:“確實,我時常覺得自己應該發瘋才對,或者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瘋癲,只是自己一無所知。”

 唐蘇木道:“你這一生中,有過特別強烈的情感波動嗎?”

 “實不相瞞,一次也沒有過。”

 房間裡陷入幾秒的沉默。沈山蒼補充道:“我天生情感缺失,喜怒哀樂、恐懼、情.愛、欲.求……對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激素變化。也許正因為如此,以控制慾.望為樂的混沌才會一直把我留在身邊,作為一個無法攻破的難題,一個有意思的挑戰。”

 “祂經常嘗試控制你?”

 “是的。但沒有成功過。”

 唐蘇木盯著沈山蒼的眼睛,那雙瞳孔裡永遠沉靜如潭水。

 “最後一個問題,”唐蘇木開口,“你確定自己,從未愛過趙錚?”

 沈山蒼以無比肯定的語氣,一字一頓:“我從未愛過趙錚,也不知道如何愛任何人。”

 唐蘇木點點頭,從蘇冬夏手裡接過夜珍珠,笑道:“一個小測試,不介意吧?”

 沈山蒼甚至沒有發問,徑直將夜珍珠握在手裡。

 在攝像頭和唐蘇木的注視下,他緩緩靠進椅子裡,神色逐漸迷茫,眼皮變沉,呼吸悠長平穩,很快進入了睡眠。

 接著,房間陷入漫長的沉默。

 在夜珍珠作用下睡著的沈山蒼沒有任何表現,似乎只是單純的睡著了。良久等待,唐蘇木試探開口:“沈先生,你看到了什麼?”

 沒有答覆。

 “沈先生,你還醒著嗎?”

 沒有答覆。

 唐蘇木和蘇冬夏對視。蘇冬夏走過去,伸手輕輕拍打他的臉頰,小聲喚他的名字。但沈山蒼依然沒有反應,睡得很沉,眼皮下的瞳孔一動不動,顯然是真睡著了。

 卻沒有做夢。

 夜珍珠居然定位不到他“印象最為深刻”的記憶!

 蘇冬夏:“看來他說自己情感缺失不是撒謊。”

 唐蘇木道:“不一定。混沌擁有掌控人心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地改變他的記憶,抹平他的情緒。”

 蘇冬夏笑道:“唐隊,你的想法總是很悲觀。”

 唐蘇木拿走夜珍珠,道:“沒辦法,在這個充斥著神秘力量的世界裡,謹慎才是幸運的基石。”

 沈山蒼慢慢甦醒,目光迷茫,好一會才找到焦距,一點也不好奇他們對他做了什麼,問:“找到答案了嗎?”

 唐蘇木站起身,沒有回答,跟他禮貌地道了別,帶著夜珍珠和蘇冬夏離開了房間。透過攝像頭,徐容川看到他又重新打開那本《時間簡史》,沒有書籤,卻能精確地翻到之前未看完的頁數,繼續認真地閱讀。

 沈山蒼,和李杏。

 必定有一個人在說謊。

 徐容川跟文術道:“我去他們的房間看看。”

 他離開會議室,半途將徐旦拍醒。

 徐旦睡得正香,迷糊地眨著眼睛,在哥哥的心口撒嬌般蹭了蹭,觸手展開,伸了個懶腰,然後要抱抱。

 徐容川不僅沒抱,還彈了一下他,把他的瞌睡彈走了。

 徐旦:“……”

 “還記得你在酒店裡撕碎的那個怪物嗎?”徐容川小聲說,“等會見兩個人,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那個怪物的氣息。”

 徐旦從心口爬到肩膀,在徐容川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咬了一口,留下一排形狀奇怪的牙印。

 徐容川不管他的小脾氣,帶他依次去兩個房間晃悠了一圈,徐旦從頭到尾安靜地趴在他的身上,沒有給他任何反饋。

 意味著他們兩人身上都沒有可疑的氣息殘留。

 徐容川皺起眉,一時間也沒有了頭緒。

 晚上,他收到消息,盤古判定李杏和沈山蒼存在被汙染的可能,決定讓他們佩戴限制項圈,暫時從總部轉移至兩個不同的分所看管,直到s+事態解除。

 。

 t市。

 又是凌晨。

 吳琳把蛇尾藏進長裙下面,姿勢彆扭地爬上位於三層的出租屋,沒有立刻進門,而是在門外疲憊地點了一根菸。

 出租屋太小,通風也不好,抽一次煙兩三天都散不完味道。她就靠在門邊,深深地把尼古丁吸進肺裡,享受著極度疲憊後寶貴的放鬆。

 在警察局裡足足待了兩天,她的煙癮犯得很難受,可惜皮包裡只剩下最後一根,很快便抽完了。

 她搓搓臉,進門,開燈。

 這兩天實在是太倒黴,她本來在oracle酒吧好好地當著舞娘,不知哪個不長眼的跑去警局舉報,說酒吧存在非法交易,當晚,不管是工作人員還是客人,都被警察一蜂窩地抓進局子裡,還找了一群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人來審問,莫名其妙問了兩天才放人。

 要說非法交易,像這種地下的酒吧,哪個沒有?無非就是老一套,擦邊色.情,賣.淫,最多再加一個涉毒,條子們就是拿著工資沒處花,非得來找他們的晦氣。

 一進門,踢到一隻死老鼠。

 呸,更晦氣了。

 她脫掉偽裝成蛇人的服裝,踩上拖鞋,把死老鼠踢進樓道里,嘭地一聲關上門。

 oracle酒吧的表演都是帶主題的,今天人魚,明天人蛇,每次都要穿劣質的奇裝異服,來消費的客人裡面,也有很多讓人不舒服的變態,但老闆大方,給的錢多,本來再跳一個禮拜,就能湊夠明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吳琳癱坐在沙發上,看著手機裡的存款餘額開始發呆。

 活在這個世上,為什麼哪裡離不開錢……

 沒錢的日子真的受夠了……

 好想變成有錢人啊……

 看著看著,不知是不是這兩天太疲憊,她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將沙發裡的毛毯拉過來,蓋在身上。

 下個月就要交學費了,缺口該怎麼辦?

 上次交的房租也快到期了。

 水電交費單已經在門口貼了一個禮拜,再不交的話很快就要停水停電。

 看中的那支口紅還是先別買了吧。

 亂糟糟的念頭在她腦裡打轉,越轉越多,越轉越亂。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視線一直呆望著的那串數字慢慢發生改變,從四位數變成三位數、兩位數……直至0。

 她猛地坐起身,揉著眼睛,不敢相信。

 可是無論怎麼揉,屏幕上的餘額仍然是零!

 怎麼可能?她的錢呢?她辛辛苦苦攢了這麼久的錢呢?

 慌亂,恐懼,絕望,還有扭曲的欲.求瞬間席捲了她的情緒,看不見的生物在她的大腦裡蠕動,不斷製造極端的幻覺,讓她在暴富與一貧如洗之間反覆大起大落,直到徹底崩潰。

 她大哭又大笑,狀若瘋癲,所有欲.望都失去控制。她衝進廚房,將冰箱裡的香蕉、變質蘋果、發皺的橘子連皮帶核一起生吞進胃裡,又衝到床頭櫃,把藏在底部的現金存款翻出來,一張一張撕成粉碎……

 五分鐘後,她突然停止一切異動,呆立在客廳這中間。

 房間裡不大明暗的燈泡閃爍幾下,熄滅了。

 周圍陷入絕對的黑暗,黑暗裡,有什麼東西在悄然顯形,又悄然消失。

 吳琳在黑暗裡睜開眼,那雙眼睛已經變成了沒有瞳孔的猩紅色。

 她露出詭異又僵硬的笑容,如人偶一般,在客廳裡跳起了再熟悉不過的豔舞。憑藉這支舞蹈,她曾讓不少客人痴迷於她,心甘情願為她花錢。而此時,明明是一樣的舞蹈,任何人看到都只會害怕到尖叫——

 這不是屬於人類的舞蹈。

 一舞結束,她歪頭安靜片刻,似乎在等待黑暗裡的掌聲和口哨。

 看不見的客人的反饋讓她感到滿意,她又一次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朝黑暗一鞠躬,用還不熟悉的聲帶自言自語:“找到了。”

 大腦的記憶停留在兩天前。

 一個容貌出眾的男人身穿白色襯衣,襯衣上沾染著點點血跡,面帶微笑,從亂哄哄的舞臺下走過。她在舞蹈中驚鴻一瞥,瞬間被他勾去了心魂。

 美麗絕倫,純潔無暇,又極致危險。

 所有這些特質糅雜在同一個人身上,發酵成致命吸引力。她甚至挪不開眼光,連續挑錯幾個動作,忍不住聽從內心渴望,就著最高.潮的音樂,抽出自己的內.衣,扔到了他的頭頂。

 紅色的內.衣落在他柔軟的頭髮上。

 他呆了兩秒,把內.衣拿下來,淡琥珀色的瞳孔被燈光照得宛若寶石,含著笑看了她一眼,很紳士地將內衣拋還給了她。

 她在激烈的鼓點裡瘋狂心跳。

 ……

 出租屋內。

 詭異狀態下的吳琳解開那件紅色的東西,拿在手裡,歪頭看了良久,然後慢慢將它舉到鼻間,用力聞上面沾染的氣息。

 很淡,卻足夠清晰。

 是屬於同類的熟悉味道!

 “她”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像是飢渴已久的人聞到了肉的香味,涎液流出,嘴裡發出嗬嗬的笑聲。

 以這件紅色衣服為媒介,時空開始扭曲、混亂,一邊是兩天前路過酒吧舞臺的徐旦,一邊是此時此刻可能存在於某個角落的徐旦,看不見的通道開始建立。

 她緊緊盯著時空的另一端,準備隨時撕裂時空——

 通道忽然消失了!

 不對……他藏在了某個強大的能力體內,或者他現在的形態與記憶裡的形態有了很大的改變。

 吳琳臉上不再有笑容,極微弱的月光反射下,她的臉僵硬得像精緻的人皮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