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59章 玉瓊

 明妁不情不願被三夫人拉走了。明妤落在最後,等三房的丫鬟僕婦都走的看不見後,她才嗤了聲,對母親說:“阿孃,三嬸可真是好算計,打量我們是傻子呢。她不出頭,倒攛掇著我們出頭。”

 “你祖母還在裡面,少說些吧。”二夫人淡淡道,“何況她說的也沒錯,這座鎮國公府,不就是大房的嗎?”

 他們是庶出二房,大房地位穩固,明華章名滿京華,這爵位無論如何落不到他們頭上。明妤從未奢望過國公千金這個身份,她只想趁還沒分家,儘量多給自己準備些嫁妝而已。

 可恨明老夫人偏心,偏心明華章也就算了,但那個草包什麼都沒做,憑什麼僅靠她是明華章的妹妹就能得到一切?

 明妤不服氣,說:“頂著那麼好的身份,卻還不學無術,洛陽的閨秀再沒有比她更丟人的。這一輩娘子分明是女字輩,偏生她跟了男郎的字派。”

 “行了,少說兩句吧。”二夫人道,“誰讓她是龍鳳胎,和二郎打斷骨頭連著筋,天生比旁人親近三分。走吧,該回了。”

 這一代按族譜,女子該從女字旁,比如明妤、明妁,男子才能用華字。但誰讓明華章和明華裳是一起出生的,鎮國公起名字的時候沒管族譜排序,而是從詩經裡找了華章、華裳,取義“裳裳者華,芸其黃矣。我覯之子,維其有章矣”,希望他們鮮明美盛,而不失禮樂法度。

 這兩個名字一看就是一對,滿懷期待和愛意,哪怕陌生人都能看出取名者的愛重。明妤很是憤憤不平,用力跺腳,跟在母親身後走了。

 此刻皚皚風雪裡,明華裳跟在明華章身後,絲毫不在意明華章冷淡的臉色,嘰嘰喳喳道:“二兄,多謝你願意帶我出門。飛紅園在哪兒呀?遠嗎?我需要帶什麼,路上冷嗎?”

 明華章被吵得頭疼。他心中很是無奈,這是他見過唯二的明知他冷臉還要往上湊的人——另一個是謝濟川。但明華裳和謝濟川還不一樣,謝濟川皮糙肉厚,可以隨便甩臉色,但明華裳是女子,明華章不能真扔下她不管。

 明華章道:“你都不知道飛紅園在哪,為什麼非要去?不如我和祖母說一聲,你留在府裡……”

 “不。”明華裳像被踩到尾巴一樣,嗖的跳起來,牢牢抓住明華章的衣袖,就差掛到他身上了,“不行不行,你已經答應我了,不許反悔!”

 明華裳這種事做慣了,輕車熟路地拽住明華章一小節袖口,仰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他們兩人同歲,但少年的身量比明華裳高多了。他骨架還保留著少年人的纖薄,但肩膀已經長開,雙腿修長,四肢纖細,站在簷下如雨後新竹一樣修長挺拔,濯然不群,明華裳得半仰著頭才能看到明華章的下巴。

 她琴棋書畫學得一塌糊塗,唯獨在撒嬌躲避懲罰這一塊頗有心得,鎮國公就時常在她的眼神中敗下陣來。明華章對近在咫尺的、溼漉漉的、彷彿被拋棄的小狗一樣的眼神毫無辦法,他試圖抽回衣袖,但明華裳以為他要拒絕,忙抱緊他胳膊,委委屈屈靠在他身上:“阿兄!”

 明華章感受到手臂上陡然貼緊的溫暖和柔軟,實在沒辦法了,道:“我沒想反悔,你先起來。”

 明華裳雙眼睜得圓溜溜的,懷疑地看著明華章:“真的?”

 少年近乎是嘆息了:“真的。”

 明華裳高高興興放開手,明華章暗暗鬆了口氣,這才有功夫回答她剛才的問題:“飛紅園在邙山南,太平公主為了能遠眺洛陽全貌,耗費萬金在最高峰上修建莊園,等進入邙山,一抬頭就能看到她的園子。景緻好,路便不會好走,山裡比洛陽還冷,你多準備厚衣服、毯子、暖爐,不用顧忌行李輜重,儘量多帶……”

 “等等,二兄你慢點說!”明華裳連忙回頭,“招財,快過來記要帶的東西!”

 明華章聽到這個名字,眉心不受控地跳了跳。他望了明華裳一眼,神情微妙複雜,最後還是放棄了。

 算了,她喜歡叫什麼就叫什麼吧,招財這個名字……也挺好。

 明華章放慢語速,從頭說路上需要的細軟器皿。招財全神貫注記著,明華裳成功將壓力轉移給其他人,她無所事事,四處找東西看。

 滿庭風雪中,最好看的莫過於明華章。少年負手站在簷下,一身緋衣映著迴廊外的積雪,瀲灩生出一層豔色。

 以前就知道明華章長得好,今日近距離看,明華裳發現他能成為全洛陽少女的白月光、夢中人是有道理的。明華裳留意到明華章的衣領亂了,應當是剛才被她拽亂的。

 明華章漂亮的像雲上一輪月,而他本人亦如月亮一樣清冷高傲,如今衣服被扯亂了,實在影響他的美貌和氣質。明華裳自來熟地伸手,替明華章整理領口。

 明華章吃了一驚,立即後退一步。明華裳對上那雙冷冰冰、清濯濯的眸子,有些尷尬地舉著手:“二兄,你的衣服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