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潼關 作品

第二百二十三章 焉知餓死填溝壑


  隨著驟起發難的血人被擊倒在地,江聞竟晚了一步才趕上左側進擊的妙寶法王,此時對他渾然天成的招式展現出了十分興趣,但剛才呢喃囈語的血人顯然疑點更盛,因此嘟囔完畢,還是選擇先摸進了草叢。

  “想不到法王的功夫不弱,江某倒是看走了眼。”

  妙寶法王穿著的僧衣華貴,此時也毫不顧惜地穿進荊棘叢中,循著動靜一同前往,一邊對江聞解釋道:“江流兒施主,小僧不懂得什麼武學。佛法中有神通無數,這都是佛法奧妙。”

  地上釃灑的鮮血清晰可見,兩人不需多麼費力,就找見癱倒在草叢中的血葫蘆。這人的形跡潦到難以辨認,嘴裡不停地嚷著“瘋了瘋了”的言語,似乎被某種變故給嚇跑了心智,方才又被妙寶法王的澎湃巨力擊中,此時已經處於彌留之際。

  “看來這人已經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咱們還是先救人吧。”

  江聞掌心推動,先把存留不多的真氣渡過去一道,讓九陰真經療傷法門沿著任脈推入氣海中,避免這個在雞足山陰堪稱珍貴的活人,就此暴死在內傷之下。

  見此人呼吸逐漸平穩,江聞才微微一笑,眼角瞥見妙寶法王表情凝重地低呼佛號只稱罪過,如今的慌張與剛才的果決判若兩人,心中滿是不解。

  青竹長老只是受了一驚無甚大礙,品照小和尚也已經趕回來守在老僧四周,留神注意一切風吹草動,不一會兒草叢輕響鑽出來人影,品照等見到是江聞二人回來,才算艱難地緩過一口氣。

  “咦?這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還能喘氣?”

  品照一臉正經地說著殘忍的話,但血人還在艱難喘氣確實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即便經脈中有江聞渡去的療傷真氣,他此時遍體鱗傷、流血斑斑的模樣,身上又全是止不住的淋漓鮮血,怎麼看都像極了下一刻就會嚥氣投胎。

  妙寶法王出於愧疚地扛著血人回來,僧衣上也被點點血跡沾染,表情卻慢慢恢復了從容不迫、應對一切的模樣,彷彿天塌下來了也不過是輕風拂過、不染金身。

  “小師父,這位施主行狀看似慘烈,實則皆尚未危及要害。”

  江聞緩緩解釋道,“法王下手也是留了力道,旨在把人震開而非傷敵,否則就算他以完好之身接下這一掌,也不見得能夠活命。”

  聞言的妙寶法王投來欽許的目光,似乎很感謝江聞的開解,而江聞更好奇妙寶法王身上的秘密。

  世上只要修煉過武功,就必然會留下痕跡,練拳腳骨骼粗大、習刀槍腳步有矩、善弓弩目光灼人、懂養氣呼吸綿長,但江聞近距離觀察過妙寶法王的行走坐臥,除了在雪域高原行走生活自帶的身體健壯,全沒看出什麼習武的痕跡,模樣也彷彿就是個無憂無慮的康藏漢子。

  可以這樣說,除非像江聞自己這般,是靠著外物把武功提升到不可思議境界,其他人都不可能不留下痕跡。妙寶法王按道理,也不應該擁有這樣精妙而渾然天成的拳掌功夫才對,難不成藏地傳聞中的“醍醐灌頂”還能作用在武學上?

  那不消多說,江聞肯定會這個秘法騙出來,再把自身功夫打包扔給小石頭,省得大徒弟成天用體驗派學習法,日夜折磨自己這個老師父。

  但很快,江聞就把這種離奇的想法拋之腦後,因為他想起了另一門類似的武功,其實也能做到不露武學根基。

  當初《神鵰俠侶》中天竺高手尼摩星,就精通出自佛經的一門釋氏厲害武功叫作“釋迦擲象功”。

  佛經中有言:釋迦牟尼為太子時,一日出城,大象礙路,太子手提象足,擲向高空,過三日後,象還墮地,撞地而成深溝,今名擲象溝。這本只是則寓言,形容佛法不可思議,但天竺修煉三輪七脈的瑜伽之法也十分神奇,有武學之士研究出一門外功,讓人從輕到重鍛鍊,逐漸能以巨力擲物,即以此命名。

  比如尼摩星的武功博而不專,當初江聞卻親眼見到他能手持一塊巨石,與練成《龍象般若功》、身具十龍十象之力的金輪法王較量,乃至在力量上令金輪法王手足無措。

  江聞自己的話,本來是看不上這種健身房練死勁兒的功夫,肯定不如自己松活彈抖來的巧妙,但現在看來,妙寶法王的藏密一脈自蓮花生大師入藏起,就與天竺的淵源甚深,他估計是也從瑜伽術裡,不知不覺地領悟到了類似武學。

  “江流兒施主,為何一直看著小僧?”

  妙寶法王被江聞盯得有些不自在,連忙出聲詢問,還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但江聞只是輕輕咳嗽了兩聲,把注意力又轉回躺地上的血葫蘆身上。

  “沒事。我總覺得他身形很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江聞一邊說著,一邊用隨身攜帶的清水激面,慢慢把他臉上的凝著血的頭髮絲化開。這樣做很快就露出一張驚懼痛苦萬分的面容,頓時除了青竹長老外的三人,都陷入了某種交頭接耳的沉思。

  “確實眼熟,我應該也在哪裡見過。”品照也點頭稱是。

  最後反而是妙寶法王熟視之後認出了對方:“如果小僧沒認錯,這位應該是平西王府之人——平日裡他在悉檀寺內佩劍行走,故而有些印象……”

  講到“佩劍行走”,江聞和品照此是否恍然大悟,面前這個血肉模糊的傢伙分明是“八仙劍客”徐崇真的師弟,平素形影不離地跟在師兄左右,也曾在雞足山下、鳳尾村外和江聞交過手,故此江聞對他的身姿更加眼熟。

  “我想起來了,他好像叫做徐英風……”

  江聞早就暗中打探過平西王府人馬的底細,此時融匯貫通浮現腦海,連忙蹲下身檢查起了細節,將對方從可用的道具,變成重要解謎線索來對待。

  江聞憑著久病成醫的醫術一陣翻查,眼中精光閃現,忽將血人後背的全部衣服撕開,展現出一片血肉模糊的恐怖景象。

  “這樣一身傷勢都沒觸及要害,撲向青竹長老的動作又相當敏捷,江某剛才就覺得奇怪了……你們自己看這裡……”

  血人背上和身體遍佈著大大小小、坑坑洞洞的啃咬缺口,撕咬傷口延伸至皮下脂肪組織,但鮮血湧流之後又能凝固,這才沒有像動脈出血那樣休克,可不管怎麼說,這樣皮肉一塊一塊被活生生咬掉的疼痛,也已經足以讓人想想就頭皮發麻。

  “這樣的傷口,不像是劍刺刀砍造成的……血肉能撕扯得這麼凌亂,更像是被利齒咬住後上下跳竄,在這個過程中穿透肢體肌膚……但加害者既不斃敵,也不像野獸噬人為了吃肉,簡直是跟吸盤一樣貼著,只求把血肉吮吸出來!”

  江聞化身法醫進行檢查,逐漸說出一些驚駭證據,“怪哉,這雞足山陰裡到底有什麼怪物!”

  藏地醫術也有妙處,妙寶法王鄭重萬分地上前拍打推拿、行功理氣,想要試圖將徐英風從昏迷中喚醒,但不管怎麼施為,對方都只剩一口濁氣,始終難以恢復神智。

  江聞慨嘆著勸解道:“不行了,他失血過多隻能靠他自己修養。幸好臨行前弘辯方丈讓我帶了金瘡藥來,不然光是傷口化膿感染,他就註定要死在這片密林裡。”

  品照神情有些失落:“那怎麼辦,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這麼斷了,也不知道他嘴裡到底說的誰瘋了……”

  江聞卻神情詭異地看了他一眼:“這倒未必,品照小師傅,有的時候死人比活人好使,畢竟死人是不會騙人的……”

  品照很想辯白一句徐英風還沒死呢,但話到嘴邊,眼神順著江聞指引的方向也顯露出了驚異的色澤。

  妙寶法王則神色凜然,隱約察覺到前途嚴峻,主動對品照說道,“品照,弘辯大僧臨行曾經交代,小僧此行定會護你們周全。”

  敏銳的人自然已經察覺到不對,江聞也知道前途艱難,兩人齊齊看向青竹長老,老僧也意領神會地重重點頭。

  “阿彌陀佛,老僧自然明白。此行再其次深入,老僧只會拖累各位,不如將這位受傷的施主交給我照看,各位自行其事便是,待老僧修養完畢,便帶著這位施主從脊嶺側路返回,無需掛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