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潼關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一章 落梅如雪亂


  雷老虎買下的這座三間兩廊的西關大屋坐落於大街邊,依然是他向來的豪奢風格,哪怕整個府上就十來號人居住,也鋪張地購置了三進的青磚大宅院,中廳甚至設有戲臺,逢年過節可以請戲班前來家裡唱堂會。

  袁紫衣領著江聞一行安頓好住所,老馬也交給了馬伕照料,這才各自分散回屋。

  然而這一路上,袁紫衣依舊對江聞沒有什麼好臉色,這讓江聞總覺得心裡毛毛的,決定找個機會把話說開。

  從門房到客房還需要穿過花園與偏廳,江聞便走在花廳旁的小徑,和一旁的袁紫衣閒聊著,決心把注意力從武夷派忽然跑來廣州這件事上先晃開,聊點別的話題吸引注意力……

  比如聊嚴詠春?

  “紫衣姑娘,你說嚴姑娘去章丘崗村做什麼?不知道是遇上了哪派的高人隱士?”

  袁紫衣和江聞並肩走著,有些不快地低聲說道:“章丘崗村地近江海之口,嚴姐姐先是聽說那邊有人欺壓百姓就前去查探情況,到了才發現那裡家家披麻、戶戶戴孝。”

  “這麼嚴重?”

  江聞挑眉說道,不禁懷疑是否發生了疫病,嚴詠春貿然過去可別吃了虧才是。

  “據說是一名姓李的野道士所為。村裡時常有人溺死,他騙村裡人說江底有蛟龍作祟,需要坐上他特製的龍舟擊鼓驅魅。誰想那是一條膠合的長舟,剛剛出海不遠遇上潮信,海中風浪來人全都溺死,屍身三天後才漂到岸上。”

  袁紫衣皺眉解釋著情況,“嚴姐姐後面回來過一趟,說是村中靈堂時有守屍鬼作祟,鬧得人心惶惶,她和嚴伯正巧遇上了個高人隱士幫助,非要查個水落石出才回來。”

  “守屍鬼?”

  江聞皺眉唸叨著這個名詞,尋常人都知道鬼之為鬼,這守屍鬼可不是尋常百姓口中會說出的東西,這位高人的身份恐怕也有些故事。

  守屍鬼,五十陰魔之一,佛教《楞嚴咒》有記載,梵文寫作“畢唎多揭羅訶”,意為死後守在自己屍身周圍而不去投胎的鬼。

  而在道家《太上除三尸九蟲保生經》也提到,“一似亡人生時長短,夢人求食,能祟人頭痛,寒熱噁心,雲是亡人也。此屍之鬼,假詐種類,魘人魂魄,惡夢顛倒而夭。”

  佛道兩家對這個鬼的記載有些相似之處,但對於這個名詞的解釋,往往還涉及到佛道兩家肉身及金丹之爭。

  譬如《指月錄》中記載,黃龍禪師就曾指責呂洞賓為守屍鬼,呂洞賓笑道:“怎奈囊中自有長生不死藥。”

  而黃龍禪師也毫不客氣地說:“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

  此人能言之鑿鑿說村中鬧守屍鬼,恐怕還是佛道兩家中人。況且江海口的漁民落水,居然會一個不剩地溺水而亡,這件事裡也說不得就有其他問題。

  “嚴姑娘留你一個人在這裡,她就一點也不擔心嗎?”江聞笑著說道。

  “廣州城中雖然名家輩出,但我看來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有何闖不得的?”

  袁紫衣不甘示弱地說道,如數家珍地算起了對手:“要說動起手來穩贏我的人,如今也就金刀府的駱老英雄和五虎門鳳天南。等到金盆洗手大會開始,我倒是要看看天下英雄有何了不起的。”

  對於對方的大話,江聞倒沒有揭穿的意思,畢竟對方已經把自己和嚴詠春排除了,就連武功大進的洪文定都沒考慮在內,顯然是很需要面子撐場的。

  “原來如此,那倒是我多慮了。我看袁姑娘你鞭法練的不錯,近來想必沒少下功夫吧。”

  袁紫衣依舊一襲紫衣,腰間纏著銀絲軟鞭,忽然搶先一步遊走到了江聞面前,柔荑一攔,站在花枝下展顏笑道:“江掌門,你是打算教我武功、還是跟我切磋技藝?我們先前不過萍水相逢,如今好像也沒這麼熟吧。”

  聽到對方叫自己江掌門,江聞就想起了她先前覬覦武夷派掌門之位的事情,如今對方大剌剌地這麼說要學武功,反而讓他感覺不對勁。

  開口就是學武功,那就絕不是要跟他學武功,反而像是要跟他繼續算賬。

  “袁姑娘,我不太明白。”

  “哦?江掌門是真的不明白嗎?”

  袁紫衣臉上帶笑,眼角卻透露著惱怒,“我和嚴姐姐已經與師父書信來往過了,她說收徒的事情從未向旁人提起過,而在雷府見到洪熙官大俠時,他也言稱沒跟文定提起過這些。”

  袁紫衣雖娉婷嫋娜地看著江聞,已儼然渾身帶刺。

  “對於這些,江掌門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哦?居然有這事?”

  江聞心想原來是這事情露餡了,怪不得袁紫衣的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看著江聞的眼神也總像是在打量歹人。

  從袁紫衣的角度看,像自己這般和兩位女子故意搭上關係,又傳武功又鋪前程的路人,如果不是暗中窺探消息已久的敵對之人,就必定是覬覦她們美色的登徒浪子,無論怎麼看都可疑萬分。

  然而江聞自詡行得正坐得端,從頭到尾都沒做過虧心事,就算對方處於合理懷疑的階段,自己也沒必要心虛膽怯。

  “袁姑娘,這件事上我的渠道不方便透露,但你要相信我沒有惡意,否則就說在武夷山上、止止庵外,我有的是機會動手,何必等到現在呢?”

  “哼,嚴姐姐也是這麼為你開脫的,我才不相信的鬼話。若是你要對師父不利呢?”

  袁紫衣怒極反笑,嗔怒的樣子被江聞看在眼裡,女人越笑事情越大,這時候只能用魔法打敗魔法了。

  “袁姑娘,我總覺得你有些不對勁。是不是近來總覺得心浮氣躁、失眠多夢,還經常心裡有一股火發不出來?”

  江聞慢條斯理地說著,袁紫衣的表情卻越來越難看,幸好江聞立刻拋出了他的觀點。

  “武功這個東西貪多嚼不爛,我看袁姑娘你眉梢帶煞、眼含戾氣,不管是切磋還是習武,最近可能都有些操之過急了,要不我教你兩句佛經化解一下?”

  袁紫衣的佯笑瞬間凝固在了臉上,右手下意識地握住了鞭子,持續三秒才想起自己可能打不過面前這人,方才作罷。

  自己從小在尼姑庵里長大,他居然要教自己唸經?從剛才開始就胡說八道的,他是不是故意在調侃自己?

  “江掌門,你打算教我念什麼經呀?”袁紫衣咬牙說道。

  江聞一本正經地說道:“不知袁姑娘是否聽說過《佛說妙色王因緣經》中的偈語?”

  袁紫衣遲疑了一會,面色微赧地說出了爛熟於心裡的答案:“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江掌門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在這時候,江聞反而不說話了,他自顧自地站在前廊之中,眺望著浮雲翩躚不盡,臉上帶著袁紫衣始終看不透的笑容,良久眼神才落在了不遠處。

  面前是一株蘊釀著盛放的白梅樹,江聞手中的青銅古劍卻猛然遞出,似慢實快地劃過枝頭,斬落了兩根含苞待放的梅枝,凌空被他執在了手中。

  “袁姑娘,我這一劍再快也只能斬來梅花的花苞,世間卻只有悉心的澆灌照料才能催它開放。”

  江聞把梅枝遞到了袁紫衣的面前,“你既然知道是由愛生憂怖,又為什麼還覺得武功能解決世間一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