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潼關 作品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今古照淒涼


  出發那天很快就到了。

  耿精忠主動提出由耿家派兵,沿路剿撫開道,日行官道夜宿驛館,錢糧糜費自有當地承擔,雖然速度可能慢點,但是絕對妥妥帖帖、高枕無憂。

  耿精忠說這句話的底氣,還是在於耿家如今的強勢地位,別忘了耿繼茂修耿王府所用的廣東高要縣白石,就是沿著這條路源源不斷地運送至福州,千百斤的巨石尚且可走,何況幾個大活人。

  但是這個計劃很快就被江聞駁回了。

  利用耿家的名義出行無異於揚湯止沸,此行的隱秘性就毫無辦法保證,況且一旦進入了閩粵交界的閩南與潮汕,鬼知道會不會冒出鄭、尚兩家的人來鬧事。

  第二個出行方案,是林震南提出來的。

  他能看出了江聞對盤根錯節官府勢力的忌憚,正好福威鏢局就有廣州分居,時逢亂世兩者間走鏢絡繹不絕,最讓人頭疼的沿路綠林、兵哨也都打點過了,有兩個經驗豐富的鏢師帶隊,一路上也必然風平浪靜。

  毫無疑問的是,這世道想要出行官面也就圖一樂,還得看這些江湖人物的。可問題是江聞本就打著鍛鍊徒弟的主意,福威鏢局都把事情擺平了,他們四個不就剩下游山玩水了嗎?

  於是這個方案又被否決了。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陸路的走法又苦又慢,最好的路線還是要走水路,然而如今的水路是誰都說不好的事情。

  順治二年,清廷設立福建總督,總督府駐福州,兼管浙江,然而沒過多久浙江就鬧騰了起來,於是在順治五年,清廷將福建總督改名為浙閩總督,總督府遷往衢州,仍兼管福建,試圖彈壓此起彼伏的反抗聲音。

  一省作難而八方雷動,南明大學士朱繼祚於興化起事、故明宗姓朱容藩稱監國於夔州,山東登州於七起義更是綿延十餘年,當時光是在浙江起事的人物就都是一時之俊傑,寧波六狂生、四明山大嵐山寨接連不斷,

  尤其是當時年輕的天地會陳近南總舵主,硬是以一己之力使得清廷的統治風雨飄搖,十餘年之功攢於一處,才有延平郡王鄭成功與兵部尚書張煌言兵臨南京城下的壯舉。

  時至今日,兩省已經各設總督。

  江南一道幾經屠戮,已經沒有抵抗之力,故而浙江總督府改駐溫州,福建總督府則駐於漳州,無疑將以閩南為折衝之地,聚攏福州耿家、廣州尚家策應圍攻,在達素到達大本營漳州港後,就開始對鄭氏的全面*******聞不都敢想象,這時候自己要是搖著小船經過那片海域,會不會被兩邊的人馬寧錯殺勿放過地一同集火、轟殺至渣。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江聞刪繁就簡確認之後,知道自己此行所求的一是認路準確、二是行蹤隱蔽——上次迷路差點餓死的經歷,讓師徒幾人都心有慼慼。

  他轉過頭仔細想了想,同時能滿足這兩點的不正是神出鬼沒的白蓮教嗎?

  江聞一行人站在福州西門下,看著沿路的車馬粼粼、人來客往,很快就攔住一隊馬車,和一個商人打扮的矮胖中年人打起了招呼。

  “這次就有勞各位。”

  面色蠟黃的中年人點頭說道:“江道長客氣了,你對本教的大恩尚未答謝,捎上一段路何足掛齒。”

  江聞聽到他的聲音,忽然就愣住了——他只是說想借個方便,怎麼明尊教的首腦也來了?

  他帶著徒弟掀開另外幾輛車,果然發現都是熟人,

  六丁神女作為紅蓮聖母的嫡系,自然是走到哪跟到哪,分別坐在後面的車裡,兩人一輛車,正好能把江聞的三個徒弟塞進去。

  而江聞自己,則責無旁貸地和紅蓮聖母呆在了一塊,此時馬車裡的空間狹窄、空氣沉悶,兩人面對面坐著,氣氛一時間有點尷尬。

  人皮面具、變裝、假聲術,在這些江湖術士中流傳的伎倆加持下,明尊教的人馬已經越過城門守吏,由十幾輛牛車、馬車組成的隊伍載滿漆器、版籍安然出城了。

  “紅蓮聖母,你們怎麼也突然要出城?”

  江聞果斷選擇找個話題打破僵局。

  偽裝成中年人的紅蓮聖母歪了歪頭:“江道長何出此言?紅陽教總舵本就不在福州,而在泉郡,紅陽大劫如今已是安然度過,我們返回泉州府有何不妥嗎?”

  江聞也迷惑了一會兒,然後有些為難地說道:“不是妥不妥的問題,是那個……就是那個……”

  江聞想說,你回去當然沒有問題,但你家隔壁破房子裡,那麼大一個丁典就這樣扔那兒了?對方明明把菊花都種到了屋頂,凌姑娘你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

  紅陽聖母面無表情地看了江聞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

  “看來江道長知道不少事。我還以為你貴人多忘事,早把我們之間的事情給忘光了呢。”

  此話一出,江聞瞬間頭皮發麻,只感覺天靈蓋都要被劈開了。

  這曖昧不清的話從一個面色蠟黃的矮胖子嘴裡說出來,本來就已經更嚇人的了,再聽這意思,怎麼感覺是在幽怨地嗔怪他——要被外人聽見,指定以為馬車裡兩個人有什麼糾纏不清的故事。

  都不需要江聞刻意觀察,就能發現前面趕車的車伕已經原地打著擺子,拍著馬腦袋哼起俚俗小曲,表示自己剛才忙著和馬交流感情,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聽見。

  幸好江聞擔心的十二成功力神照經終究沒出現,他才

  能把手從青銅古劍的劍柄上移開,悄悄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