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潼關 作品

第九十九章 深藏若玄虛


  腳下堅硬的巖面迄於億萬年前造山運動的推動下升出海面,之後曝露在乾燥空氣後沉默風化碎裂,或許再過億萬年,也終將會化為風中的齏粉。

  可今天的江聞踩在上前,卻宛如行走在波浪之上,身體搖晃不穩著,雙腳綿軟難以靠近。

  宴仙壇仙霧的最深處,此時就近眼前,並不算長的距離阻擋不了任何人靠近。爍爍放光的北辰星削弱了仙霧,薄紗再也無法遮擋地面石罅的所在。

  仙霧的源頭、禍亂的肇始、神秘的根源,一切的一切就潛藏在石罅之中,一股嫋嫋蒸騰的煙霧由灰轉白、隨後又轉為詭秘的紫色,越看越讓人遐想聯翩。

  石罅就像是深邃幽長的巖洞,從中傳出咚咚的滴水之聲,讓江聞瞬間聯想到暗無天日的溶洞,還有遍地生長、黏滑堅硬的石筍石鐘乳。

  一股股潮溼的空氣不斷蔓延著,就像是垂死巨人那鹹腥的呼吸,而江聞正窺視著碩大的氣管,感受到有節奏散發的不明氣體。

  臨淵觀海,混亂的景象在心中一絲絲滋長了出來,許多惆悵不安的念頭從牆縫磚瓦間流淌而下,匯成腳底一灘冰涼的水。

  這時候再看去,那幽長深邃的地穴似乎擁有了生命,正如蝮蛇隨著吹笛人的節奏直立起來伸展上天。

  它跳著神志清醒之人無法欣賞的魔舞,化為一道幾乎蓋過頭頂的高牆,陰森厚重得讓人窒息,轉眼就像是墓穴裡森嚴壘建的空間,而江聞只是一具再沒有生機的死屍,唯有選擇和這裡同朽……

  離奇的幻象紛至沓來,但最為險毒的尾針永遠藏在最後。

  江聞的身體猛然僵硬,石罅外的仙霧猛然強烈,化成了無形的鎖鏈,將他手腳扭曲地捆鎖在原地!

  此時的江聞察覺不對,飛身而起想搶先一步跳入洞中。

  可他身體探出已經幾乎平行於洞口,卻以怪異角度凌空凝滯在了空氣裡!

  更恐怖的是,宴仙壇上一股股簫竹之聲猛然響起,前者唱而後者隨,厲風濟而眾竅虛,纖條悲鳴、簫管參差,宮商自異、高下萬殊,高者幾乎舉於九天之上,如獨鶴高飛泣唳;中者徘蕩於層林疏木,寥寥不能盡去;低者婉諷幽咽,繞樑於殿闕催人悲慼;遊離者則更加渺茫,時高時低時強時弱,如空谷吟嘯瀟瀟秋雨,此情景將永無窮極。

  這些極不協調的聲音各自吹奏著,從他身上的每一處骨骼縫隙、器官空隔間發出,就好像發出這些聲音的樂器不是別的,而是他自己這具身體——他化為吹管中單薄的簧片,被一股股音波千刀萬剮,即將撕碎。

  心籟畢鳴!

  江聞在電光石火間想到。

  這些高低各異的聲音忽然驚醒,各自用不到一秒的時間,將聲音推到了極點,嘶啞乾澀和歇斯底里不過是表象,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些聲音中恆久飄蕩的癲痴妄誕!

  “小道士,快動手!”

  閃念未畢,就在這心籟畢鳴的危機時刻,一股力道冥冥中憑空出現,點在了仙霧和空氣的某個交匯處。

  只聽得一聲如玻璃破碎般的脆響,江聞凝固在空氣裡的身體,忽然出現了變化,身體又重新被重力所掌控,直挺挺地向石罅落去。

  江聞的身體沒有任何調整機會,此時如果碰在突出的石稜上,也不免頭破血流,命喪當場。

  但江聞在即將撞上石柱的瞬間,手腳搶先貼住了巖壁。

  只見他身體靈活扭動在巖壁起伏,滴溜溜打轉連變幾個方位,瞬間貼壁落出下去數丈,以九陰真經中的蛇形狸翻之術,把墜落化為壁虎遊牆。

  “幸好小道士有太上步星升綱籙在身,身處洞天也能夠突破仙霧給予支持,否則被困住只有死路一條。”

  江聞扶著洞壁驚魂未定。

  與仙霧捆鎖相比,心籟畢鳴更是前所未有的大殺器,普通人根本無法抵擋。但小道士告訴他,自己有辦法在關鍵期時候幫他突破捆鎖,同時也能擺脫心籟畢鳴。

  石罅內的空間狹窄,岔道眾多,江聞左突右轉之間失去了方向。在一個轉角時,他發現一股沒預料的、比原先更加濃烈的仙霧正滾滾迎來,聲勢浩蕩得無法形容。

  明明是北辰高拱之時,為什麼仙霧還是此起彼伏,毫無規律?!

  此時想要一往無前地突破這片迷霧,就必須有太上步星升綱籙的加持,可江聞此來只是取巧,靠小道士盤外支援進入其中的,勝在奇速而失了恆衡,再被困住可就底牌盡喪了。

  這條路如此險惡多舛,有志者會認為是對求長生者的考驗,而對江聞來說,這隻會是一切不安惴隱的源頭。

  江聞的雙腿再一次感到些許麻痺,為了躲避仙霧爆發,江聞側身鑽入一處岔路避其鋒芒,身影激進遊轉後,卻發現自己又繞回了石罅入口處,只看頭頂見方的洞口幽幽有光,可望而不可及。

  直至此時,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江聞已經繞遍了石室的大半,卻始終沒看到元化子所說的崖葬乾屍,也就沒辦法找到屍體身上的符籙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