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鉤玄索隱


  嚴振東茫然走在路上,兩條腿越走越快,撞翻了石板路上無數的東西,也把路人的罵聲甩在身後。

  他四歲習武,身有四十年功力的橫練鐵布衫,身上不疼,可他的心裡卻總有點不舒服。

  崇禎末年起,山東就饑荒、兵災不斷,十室九空,匪過如梳,兵過如篩,他只覺得家鄉日子越來越難過,直到有一天,他才出門二十里路,就看到一路上都是攤檔,在售賣人肉。

  那是一個上了點年紀的女人,在路旁煮人肉,一邊煮一邊哭。

  多嘴問了一句為什麼哭的嚴振東,接下來好幾天都幾乎吃不下飯,思來想去只想通了一件事:

  男兒當揚名立萬,他拉不下臉來欺凌鄉里,苟求活命。

  嚴振東在莊子裡練武多年,滿腦子都想著出來就能揚名立萬,卻始終捨不得家裡的妻兒老小。

  直到那一天,有人幫他徹底捨得了。

  所以他選擇來南方。

  可他慢慢發現,即便到了南邊,銅皮鐵骨擋不住飢腸轆轆,功夫深妙也換不來一頓飽飯,甚至連他想爭的臉面,都隱隱保不住了。

  懷裡揣著最後的幾十文錢,火辣辣地燒手,要不是那個小孩,他今天連飯都沒著落。可明天呢?後天呢?百日千日後呢?

  人離鄉賤,街頭賣藝沒人捧場、武館正名遭人排擠,在老家聽說的江湖形象支離破碎,剛好每一個碎片都能扎進他的心裡。再這麼下去,留給他的出路只有到碼頭扛包這一條路了。

  他不甘心啊!

  為什麼自己多年習武一事無成?

  為什麼竊名之輩卻能眾星捧月?

  為什麼一身功夫換不來一頓飯?

  為什麼到哪裡都沒有容身之地?

  “朝廷辦案,閒人閃開!”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官道上,大隊人馬揚起漫天塵土,隆隆震耳聲響,讓嚴振東又想起了家鄉的那個下午,他從田地裡回來,也是這個聲音,但他再也找不到家了……

  “誰也別想趕我走!”

  嚴振東回答震起地上塵土,人卻鐵塔般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混賬!找死!”

  馬刀破空而來。

  嚴振東恢復了意識,四十年功力的鐵布衫已經快於意識,擋住了勢大力沉的突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