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作品

第176章 第 176 章



原來是喚做平一, 不是平彥啊,嚴若南思忖。




他暗地裡哂笑了一下。




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聽到平彥這個名字, 自己竟然還如此不爭氣,看來,他需要修行的地方還多著呢。




嚴若南握著摺扇的手緊了緊,跟在江先生半步遠的地方, 寬袖盈風, 微微笑了笑,做了個先生先行的動作。




江先生撫了撫須, 瞧著這對自己處處恭敬的弟子,嘴上沒有說什麼, 心裡卻十分的受用。




兩人一道往書房方向走去,從背影上看,這一人清癯, 一人頎長,俱是穿著儒服,行進間寬袖擺擺, 清風徐來,衣袍股蕩, 自有讀書人不凡的氣度。




風將兩人的聲音吹來。




“若南,說起平彥,我記得你和衛平彥好像還是同窗?”




“是,先生好記性。”嚴若南輕輕笑了一聲, 笑聲清越,猶如山澗間流淌過的清泉,不急不緩。




“以前時候, 先生還說過他有才氣又才思敏捷,行文自有一股靈動,是魁星青睞之人,關鍵是性子還靜,坐得住,假以時日,定然會有大出息,若南不如他多矣。”




江先生詫異:“是嗎?”




“是。”嚴若南點頭,“若南年幼時頑劣,按家裡人說的話來講,我那就是個跳豆,整日到處蹦躂,屁股都不著凳,就像下頭有釘子一樣,呵呵,坐不住啊,有點小聰明也無甚用處,沒出息著呢!”




“哎,怎可這樣說!”江先生不贊成了。




“妄自菲薄了不是?若南你可是縣試,府試,院試的案首,你要是沒出息,誰還能有出息?”




“再說了,哪裡有小娃娃不頑劣貪耍的?改了便好。”




說起頑劣的小子,江先生難免想到方才課堂上,答得一塌糊塗的谷平一,當下氣得鬍子都吹了起來。




“說起頑劣,這五象街谷家米行家的小子谷平一,他才真是頑劣!若南你瞧瞧他方才答的話,就一句簡簡單單的知止而後有定,他給我解成什麼樣子了?”




江先生將谷平一的解答說了說,引得嚴若南低低一笑。




“師弟許是緊張了。”




江先生一摔袖子,氣不平順。




“哪裡是緊張,我瞧就是頑劣貪耍,囫圇的背了功課就想來糊弄我!你聽聽,他末了還結巴一句,就是那個意思嘍!當真是風馬牛不相及!”




嚴若南嘴角含笑,“先生莫急,谷師弟這是還未開竅。”




江先生瞧了嚴若南一眼,嘆息了一聲。




時光真是快,轉眼間,當初那小少爺樣的少年郎都這般大了,還如此有出息又溫文爾雅,渾然沒有當初那小霸王橫衝直撞的肆意模樣。




江先生搖了搖頭,“但願如此。”




“那孩子心不靜,鎮日只知道貪耍,招貓逗狗的,上次書院裡進了只狸花貓,我瞧就是他帶來的,尋他說理,他還不認!”




那狸花貓也靈醒,不過是眨眼間就不見蹤跡了。




物證都沒了,他也不好和谷平一計較,後來,這事兒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末了,江先生不忘交代老妻,讓她將灶房看緊一些,別讓家裡的吃食被野貓嚯嚯了。




……




嚴若南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平一,平彥,名兒這般像,還都是住郡城城西的五象街……還愛貓。




金秋豔陽下,嚴若南的眸光晦澀了一瞬。




今日私塾走這一趟,當真是不愉快的體驗。




那廂,江先生坐在案桌後頭,從寬袖中將嚴若南的卷子拿了出來,細細的看著,時不時的有一聲叫好的聲音傳來。




遇到精彩的地方,他目光留連,拿了書架上的小管狼毫,蘸了硃砂,勾描批閱。




陽光明豔的落下,西斜的日頭正好透過窗欞照進,光落在案桌上的卷子中,反射得明亮耀眼。




江先生坐在案桌後頭,案桌前頭站著的嚴若南直身長立,風姿不凡。




只是不知道是否因為那道光線落在案桌上,日頭明豔又晃眼,兩廂一比,反倒襯得他那一處的光亮有些黯淡。




明明寐寐,到底失了幾分顏色。




良久,江先生擱下卷子,喟嘆道。




“若南大才,若無意外,這次的鄉試必定無憂。”他頓了頓,撫著須,微微皺眉,又看了看案桌上的卷子,添上一句猖狂話。




“便是那解元,要是保持這卷子上的水準,也不是沒有一爭之力。”




嚴若南大喜,“先生!”




“不急著歡喜,戒驕戒躁!”江先生抬手。




“若南你是學子,也經歷過大大小小的考試無數場,你也應該知道,這考場之事向來是無定數的。”




他語重心長,“每一次都應竭盡所能,多思多想,斟酌數次,腹中有數了方能下筆。”




“有先生這句話,學生心中也有了底氣。”嚴若南歡喜,長長的作揖,“學生必定勤奮向學,不驕不躁,不辜負先生的期許。”




“好。”江先生將他攙扶起來。




“好,先生信你,來,我給你講講文章,不說指點,只做切磋,說的有理,若南你聽了記在心裡,要是覺得無理,姑且一笑置之,莫要與我這老頭子多計較。”




“先生謙虛了!”嚴若南笑道。




很快,這一處便只有江先生略帶啞意的聲音,嚴若南時不時的點頭,皺眉,亦或是做恍然大悟狀。




窗欞外頭是私塾的院子,院子裡頭種了一棵白玉蘭樹,高數丈,金秋的八月,葉子仍然蔥鬱繁茂,寬卵狀的葉子細細密密的遮掩了樹梢間的小東西。




倏忽的,樹的高處有道影子掠過,速度極快,就好像錯眼一般。




那道影子很靈活,四腳錯過,樹上的葉子只輕輕的動了動,就像一陣清風吹過,無波無痕。




不過,若是有人將目光注意在地面上,眼尖的也許能察覺到端倪。




只見斑駁的樹影中,突兀的出現了根長棍一樣的影子,它擺動的速度極快,好似又有兩條,再一晃眼卻又不見蹤跡。




讓人不禁心生懷疑,是不是金秋的日頭明亮晃眼,一時讓人瞧花了眼罷了。




……




夜一點點的深了,天色暗的好似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幕布,秋風從遠處吹來,帶著蕭瑟的呼嘯,捲起地上的枯枝往前。




枝葉貼著地面刮過,發出簌簌噗噗的聲響。




夜,靜謐得有幾分嚇人。




……




祈北郡城城南,軒石橋街。




三更天的梆子剛剛敲過,秋日夜裡天冷,家家戶戶吹了燈燭歇下,街道尾部倒數第二戶的宅子裡,有一間屋舍卻還是亮著的。




屋裡點了一盞油燈,豆大的光團充盈了不大的屋舍,一道頎長的身影投在窗欞上。




只見他捧著書卷,許是困了,晃了晃腦袋,單手撐著額頭,眯眼打盹。




下一瞬,只聽門口處有動靜聲傳來。




嚴若南撐著額頭的手一滑,瞬間驚醒。




“誰?”他皺著眉頭,有些沙啞的問道。




“兒啊,是娘啊。”外頭傳來婦人慈愛的聲音。




嚴若南起身,幾步走了過去。




他雙手打開木門,瞧著外頭言笑晏晏的婦人,視線一轉,落在她手中捧著的白盅,有些無奈的扶了扶額。




“娘,不用這麼麻煩,你早點歇下吧,我之前就說過了,我夜裡不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