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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第 132 章(捉蟲)



頭戴草帽的男子回頭看了過去, 果然,只見牛兒黑黢黢的眼眸水潤潤的,豆大淚珠簌簌的掉落。




很快, 那濃密的羽睫就被沾溼了。




它看來的眼眸裡有著著急,也有著哀傷, 瞧人時,裡頭露出祈求的意味。




多奇怪, 明明是一頭牛,卻似有著人的眼眸,人的多情善感。




男子拉扯了下肩上的褡褳, 神情頗為無奈。




他正想開口,突然,旁邊放紙鳶的娃兒丟了手中的木軸子, 渾然不顧自己心愛的紙鷂子一頭扎進了泥裡。




他撒開腳丫子就朝地裡勞作的農人那兒跑去。




一邊跑, 一邊扯開了嗓門, 大聲嚎道。




“阿爹,阿孃, 阿公......你們快來瞧啊, 這人欺負牛牛了, 牛牛都哭了。”




頭戴草帽的男子:......




他回頭瞧了過去, 地裡的農人停了動作, 眼睛看了過來還不算, 各個還丟了手中的農具,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黑泥,抬腳往這邊過來了。




“你看你, 又給我惹禍了。”




男子轉過頭, 看著那還在落淚的牛兒, 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牛兒將牛頭往旁邊一別,倔強模樣,偏生那淚珠又簌簌的掉了下來。




男子無奈,“你是春牛啊。”




春牛不報春,那誰來報春?




“怎地了,這位......小哥?”這時,農人走近了,他瞧著赤腳且頭戴草編帽的漢子,一時真估摸不清他的年紀,含糊的叫了一聲小哥,緊著又道。




“你家牛兒怎麼了?”




“我阿爹是這一片的獸醫,治獸瘍很是有一手,要是有什麼不妥,我們給你的牛兒瞧瞧。”




都是農人,愛惜糧食,也愛惜那耕田的牛兒,在他們眼裡,這牛不是獸,那是家裡的一口子。




別人家的牛,也一樣需要寶貝。




“啊?不用不用,我家牛兒沒事。”頭戴草帽的男子笑眯眯道。




農人疑惑,“真的嗎?”




他不放心的看了看小哥後頭的牛。




不知是瞧見人多還是怕見到生人,只見方才還掉淚的牛兒止住了淚,頭有些低,露出尖尖的兩個大牛角。




眼睫垂下,撲閃撲閃,羞赧模樣。




“當真。”頭戴草帽的男子點了頭,笑著繼續道,“許是方才風吹來,沙塵蒙了牛眼睛吧。”




他瞧著農人褲管一邊深一邊矮,上頭還沾了泥,眼裡閃過一絲笑意,緊著說了一串的吉祥話。




“......走了一家又一家,見到農人老行家,老行家,聽我誇,地裡開出金疙瘩......驢馱金,馬馱銀,秋日裡,金山銀山摟回家!”




農人眼睛瞪大了一些,倏忽的哈哈暢笑。




“兄弟是春官啊。”




頭戴草帽的男子點了點頭。




他拍了拍自己肩上的褡褳,又將自己手中的孝春棒杵了杵,笑模樣道。




“瞧我這行頭,不就瞧出來了麼。”




農人一瞧,上下打量。




嘿,還真別說,那褡褳是藍布做成的,中間開縫,像口袋一樣,那不就是春官用來討封裝糧食的二九麼!




春分日逢春官送春,那可是一個好兆頭,農人歡喜極了,隨即想到了什麼,又有些羞慚的開口。




“不妥不妥,這下在田裡,沒有糧予春官呢,真是失禮了。”




“怎麼會沒有糧?”頭戴草帽的男子露出一個暗含意味的神秘笑容,接著就伸手指了指地裡的稻苗。




“那兒不都是麼!”




農人回頭,詫異道,“這也成嗎?”




“自然,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這一抹青綠,足矣。”




農人也乾脆,轉身回了農田,拔了剛剛種下的一株苗。




苗的根腳帶了泥,他舀了一勺水衝了衝,又毫不介意的用自個兒的衣裳胡亂的擦了擦,這才遞了過去。




“多謝春官送春了。”




那廂,瞧見農人的動作,頭戴草帽的男子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他將那稻苗往褡褳裡一放,手中的孝春棒杵了杵地,上頭琳琅墜著的木頭塊相碰,竟然發出鈴鐺一樣的脆響。




接著,地裡一股常人瞧不見的黑氣,蜿蜒的朝孝春棒湧去。




……




那廂,農人重新回地裡忙活,臨走之前,他還關心的看了一眼四蹄奔奔的牛兒,猶不放心道。




“真沒事嗎?”




“自然。”春官笑道,“這是我的春牛,我也愛惜它呢。”




農人意外,隨即衝春官豎了個大拇指,誇讚道。




“小哥豪氣,旁的春官的春牛都是用木頭雕刻的,小哥這兒這個好,那是直接一頭壯碩的大水牛。”




春官聞言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大哥,那我先走了。”




……




春官拉著不情不願的春牛,繼續往北方走去,農人彎腰忙碌了起來,小娃兒拾起丟在地上的紙鷂子,一陣撒丫子,紙鷂子重新飛天。




鷂子尾處兩根長翎子,依託著春風,它悠閒又威風的乘風破浪。




……




約莫一刻鐘後,此處又有了陣陣蹄子聲,農人抬眸看了過去,驚訝得眼睛都圓了圓。




他瞧著那一處浮塵陣陣的地方,喃喃道。




“乖乖,這牛兒跑得可真威風......熱鬧,這一行人可真熱鬧。”




只見來人只有三人,其中一個打馬,一個坐驢,還有一個胖個胖肚一臉橫肉的,他乾脆坐的是一頭壯碩的牛兒。




這腳程不一致的,此時卻分外和諧的在一道。




難怪這一處農人的眼睛都瞧直了。




來的正是顧昭一行三人。




而這驢馬牛,不過是顧昭剪的紙驢紙馬紙牛罷了。




……




方才,顧昭將自己的紙驢三駿從燈籠裡拿了出來。




路程不近,她正想給趙龐和潘尋龍也剪一頭紙驢時,他們瞧著三駿直搖頭。




一個說紙驢不夠威風,想要駿馬,另一個說自己個子太胖,怕把那驢啊馬啊的壓垮。




顧昭無語了片刻,給他們一人裁了一匹馬,另一人裁了一頭牛。




這才有了眼下這牛馬驢一併四蹄奔奔的情況。




……




不單單是農人瞧著顧昭,顧昭也在瞧著這一片土地。




她環顧過周圍一眼,眼裡帶上了詫異。




無他,這一片地的炁息格外的青綠純淨。




有一句話叫做福人居福地,此時,這一塊田地就算是一片有福之地。




想來,今年農人勤快的侍弄地裡的莊稼,到了秋日,此地定然是五穀豐登,穰穰滿家。




……




“大哥,方才有沒有見過一位生得頗為俊秀的男子,眼睛特別有神,背褡褳,手拿一根木棍。”




潘尋龍翻身下了馬,牽著馬就上前問道。




“哦,你說的是春官啊。”農人一聽便知潘尋龍問的是誰。




他手指了北方的方向,“喏,他牽著他的春牛,一路朝北去了。”




“春牛?”趙龐和潘尋龍異口同聲。




“是啊,這春官小哥威風,旁人都是木雕的春牛,他手中牽的倒是一頭真牛。”




農人樂樂呵呵模樣,從籮筐裡又拿了一撮的稻苗,踩著溼泥,彎腰繼續插下。




趙龐和潘尋龍面面相覷。




木牛又變真牛了?




……




“牛牛哭了,它老傷心了。”這時,旁邊響起一道小兒稚嫩的聲音。




顧昭看了過去。




只見小兒抓著木軸子,又放出了一些線出去。




此時風小了一些,悠閒又威風的紙鷂子有些慌,下頭的小娃兒也有些慌,急急的就要去收線。




顧昭揚了揚手,偷偷的送了一道風氣過去。




風氣輕柔和煦,託著紙鷂子高高的飛起,長翎擺擺,格外的威風。




“咦?”小兒歪了歪頭,手中的動作一頓。




隨即,那短短的指頭頗為認真的又將方才收線的動作改成了放線。




顧昭偷偷笑了笑,眼眸彎彎。




“小孩,方才那牛兒哭了嗎?”




小兒抽空點頭,“是啊,我還去喚阿爹阿孃和阿公了。”




顧昭還未說話,這時,插秧的農人笑罵了小娃一句管事精,緊著就道。




“我上前問了,哪是牛兒哭了,分明是風沙迷眼了。”




小兒倔強:“就是哭,牛兒可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