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作品
第53章 第 53 章
王婆子面上帶著焦急和忐忑, 想問卻不敢問模樣。
往日裡,她可是連頭髮絲兒都梳得齊齊整整的,如今成了乾枯的稻草一樣, 胡亂的團在頭上。
顧昭肯定道:“慧心阿姐還活著。”
這話一出,幾人都鬆了口氣。
活著就好, 活著就好。
大悲大喜之下,王婆子的眼前發黑, 人往後仰了仰, 險些昏厥了過去。
元伯連忙將人扶住,攙扶著她到桌子旁邊的凳子上坐好, 擔心道。
“阿婆, 不要緊吧。”
王婆子擺手,深吸一口氣, 緩了緩神,寬慰道。
“沒事沒事,我就是太高興了。”
她轉頭看向顧昭, 發現顧昭還盯著王慧心瞧, 心裡一個咯噔,忙不迭的追問。
“顧昭啊, 你阿姐這是怎麼了?”
“既然人沒死, 怎麼會沒了脈搏呼吸,全身還冷冰冰的。”
顧昭摘下王慧心腰間的荷包, 裡頭有樹葉乾枯的糜粉,顯然護住她的元炁就是菱角葉裡殘留的一抹元炁。
她沉吟片刻,實話道。
“阿姐體內有一道邪炁,這炁古怪又刁鑽,眼下正在剝阿姐的臉, 阿姐沒有呼吸脈搏,也是它在遮掩阿姐的生機。”
顧昭這話一出,眾人都驚呆了。
“剝,剝臉?”王婆子老眼昏花的重複,聲音裡頭除了震驚還有茫然,忍不住朝元伯看去。
元伯拍了下王婆子的手,以示安慰。
顧昭點頭,聲音些沉重。
“是的,它在剝臉,甚至是身上的整個皮囊。”
她握著王慧心的手,將元炁朝王慧心體內送去,只是那股邪炁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她後來輸送的元炁並不如那菱角葉中的元炁有效。
顧昭也不氣餒,運轉《太初七籖化炁訣》,試著將附在王慧心魂魄上的邪炁化去,奈何那邪炁就像是鵝毛的飄雪,化去一部分,它便又飄來一部分。
如此反覆了小半個時辰,這才稍微控制住了。
顧昭將王慧心的手擱下,拍了拍,安慰道,“阿姐莫慌,先睡一會兒吧,明日就能好起來了。”
說完,顧昭打了一道安神符到王慧心體內。
隨著符籙入體,那驚恐不安的魂靈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慧心是清醒的嗎?”元伯低聲問道。
顧昭點頭,“放心,我剛剛打了道安神符過去,她的神魂太過疲憊了,眼下讓她先睡一會兒。”
元伯的手一點點捏緊,骨頭咯咯作響。
他的眼睛看向床榻上的王慧心,裡頭有著壓抑的怒火和憐惜。
她還醒著,只是睜不開眼,說不來話......親眼聽著旁人以為自己死了,棺槨壽衣都買了,還差一點點被活埋,她該多害怕啊。
元伯咬牙:“是誰,這等邪法是誰做的?”
顧昭朝王婆子看去,問道。
“阿婆,這兩日你們有遇到什麼特別的人,或者特別的事嗎?”
王婆子回憶:“沒有什麼特別的啊,前兒夜裡我們到了靖州城的許家,夜裡遲了,吃了點便飯就歇下了。”
“許相公只懂得做官,家裡萬事不管的,都是他那夫人班娘子帶著管家在忙前忙後……”
“唉,雖然因著慧心阿孃,我有些不喜那班娘子,但不得不說她還是可以的。”
“慧心的被褥也是新作的,飯食也是她去了灶間幫忙,人挺熱情的......”
“昨兒更沒甚特別的了,我們給慧心她阿孃上了柱清香,本來說好今日要請荔先生來做法事的。”
“今兒一早醒來,我去喚慧心,結果就出了這樣的事了。”
王婆子哽咽了一下。
“我們也沒見外人,都在許宅罷了,所以我才說著,是不是許府的人害了慧心。”
“我算是看清了許相公,我說要告官,他威脅我,說他自己就是個官!”
王婆子神情恨恨,顯然是恨死了許靖雲。
“呸!我瞧他是怕真查出點什麼,影響了他做官的好名聲!”
“親閨女死了掉兩顆貓兒淚,一副薄棺就想將人草草埋了,哪有這樣做人家爹的!”
“還說什麼是慧心阿孃思念她,將她接走了,呸,可恨我老婆子那時身邊沒個人,慧心又是這般樣子,不然我非得刮他兩個大耳光不可!”
王婆子越說越氣,呼吸聲都重了。
元伯默默的替她順了順氣。
王婆子提到了王慧心的娘,顧昭突然想起了她在大石頭上偷聽到的話,腦海裡靈光一閃,頓時面上錯愕了。
天吶!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但是隻要往那樣想,一切也就能說得通了。
為什麼王慧心是棺材子,但是她卻沒有像棺材子那樣,身上有著濃郁死炁的同時還有濃濃的生機之炁,是天生的通陰人。
因為王慧心她並不是棺材子啊!
她只不過是在棺材裡出生的孩子罷了,生她的時候,她阿孃還活著......
所以沒有什麼死炁,相應的,也就沒有什麼生炁!
顧昭低頭瞧王慧心,在《麻衣相法》中認為,鼻子是一身的棟樑,是財帛官,是運最顯眼的地方。
所以,要奪運它必定先奪鼻。
化臉剝皮也是這般。
……
顧昭抬頭,語速急切。
“阿婆,慧心阿孃送姐姐來的那個夜裡,你瞧到過她的臉嗎?”
王婆子有些意外顧昭會問翹孃的事,不過她還是認真的想了想,搖頭道。
“沒有,翹娘說自己形容可怖,不讓我看,她朝我跪地的時候特意飄遠了一些,那天很黑,我那燈籠只能照得到腳下的地方。”
“一切都朦朦朧朧的,我沒有瞧到翹娘。”
王婆子嘆了口氣,傷懷道。
“唉,翹娘多心了,老婆子我也是走夜路的,又送走了那麼多的至親,死人的臉就是青了一點,僵了一點……都是我至親的人,老婆子我不怕!”
顧昭心裡又是一沉。
王婆子瞧著,連忙追問道,“怎麼了?”
顧昭沉聲:“我懷疑當年,阿姐的孃親和阿姐現在是一般模樣的。”
“她說自己形容可怖,應該不是因為死人臉可怕,而是因為她的臉,甚至整個皮囊都被人給剝走了,所以才不想你瞧到她的樣子。”
顧昭沉痛:“翹娘沒有臉了。”
眾人悚然一驚。
隨即情不自禁的拿眼睛去瞅床榻上的王慧心。
如此說來,慧心是差點被活埋了,但翹娘是真的被埋了......
她不是死後生了孩子,而是活著在棺槨裡生下孩子......到最後被剝了皮囊,生機絕了,變成鬼了才將孩子送出來的。
王婆子顫抖著唇,臉上淌淚,好半天才囫圇的說一句,“傻孩子,傻孩子......怎麼不給姑姑說......”
顧昭這麼一說,元伯立馬反應過來了。
只見他臉上都是意外和難以置信,咬牙道。
“顧昭,這麼說,許相公那娘子......是不是她剝了慧心阿孃和慧心的臉?”
顧春來那日和老夥計在榕樹下下棋,因此沒有見過班笑舸,當下不解道。
“許相公後來娶的娘子做的?這話怎麼說?”
老杜氏和王婆子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心驚。
是了是了,班娘子那張臉和翹娘有六七成的相似。
王婆子捂住心口,“是她……是她剝走了翹孃的皮囊?天吶,她這是什麼妖精?她剝了人皮披在身上嗎?”
顧昭遲疑了下,“應該不是精怪,那日我沒有聞到妖炁。”
要是有妖炁,她聞到了一定會阻止王慧心離開的,問題是,那日分毫不見異樣啊。
……
顧昭算了算時間,這人以邪法剝人皮披在身上也有十四年了,這般久的日子,那皮囊早就和她融合成一體了。
元伯瞧了一眼床榻上的王慧心,發現她鼻子處的麵皮似蠟一般的融去。
柳葉眉彎彎,桃花眼靜靜的閉著,唇中一點絳紅,瞧過去可憐可愛。
但搭上那化去的鼻頭,再多的美麗也只顯得可怖詭譎。
如此詭異的一幕,元伯心裡沒有怕,有的只有憐惜,他想要去握握王慧心的手,卻知道不可如此孟浪。
最後,他捏緊了拳頭,轉身去了外頭。
顧昭:“元伯大哥,你去哪裡?”
元伯硬邦邦的丟下一句,“我去將那鬼東西綁回來!”
顧昭:“我和你一起去。”
王婆子有心想跟上,瞧著床榻上的王慧心,又頓住了腳步。
老杜氏安撫的拍了拍王婆子的手,寬慰道。
“去吧,慧心這兒有我和老頭子瞧著呢。”
王婆子感激,“哎!”
她確實要去,她得去瞧瞧,到底是什麼東西這般心狠,害了她家翹娘還不夠,如今又來害慧心。
她們王家是欠了她什麼嗎?
......
顧昭一行人乘著寶船,月夜下,寶船像那掠水的鵠鳥,身姿翩躚靈巧,所過之處留下淡淡的水痕。
到靖州城時,天光已經亮堂起來了。
過了夜的寂靜,白日的喧囂逐漸復甦,到處都是小攤販熱鬧的叫賣聲。
碼頭裡的力工肩上搭著一條布條子,趕著太陽還沒有太曬人,喝一口熱水,熱火朝天的喊著號子,扛著東西忙碌那三三兩兩的碎銀。
……
靖州城,春江路。
顧昭一行人風塵僕僕的打春江市集的茶樓經過,又一路朝許宅走去。
茶樓上,點了一盤蝦餃和燒麥的潘尋龍往下瞧,正好瞧到了顧昭一行人,眼睛睜了睜,視線隨著元伯走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