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年 作品

第79章 離別


 顏如許只是在他的懷裡哭,一句話都不說,很快,就把康從新的襯衫洇溼了一大片。康從新不停的親吻她的發頂,額頭,撫摸著她,跟她不聽的重複說只是個小任務,沒有危險的,可顏如許彷彿是聽不見,也好似聾了,一句話不說,只是默默的流淚。

 康從新心疼又無措,看她這樣的難過,他的心都碎了,只覺得,只要讓她別再哭泣,他做什麼都願意,他低低的開口,哀求著說:“我不去了顏顏,我不去了,別哭了好嗎,我要喘不了氣了。”

 聽到這話,懷裡的人在她懷裡掙扎了下,康從新連忙將她放開。

 大概是哭得太厲害了,顏如許雙目、鼻頭、嘴巴都腫了起來,眼睛裡還含著一包淚,鼻孔翕動,輕輕的抽泣著。她開口,聲音嘶啞,有些不連貫,說:“你真能不去?”

 康從新捧著她的臉,愛戀地摩挲著她的臉頰,說:“對不起,顏顏,這次是臨時出了點問題,我得去那邊接一個人回來,這個人非常非常的重要。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回涉險了,我會平安回來得,相信我好嗎?”

 確實是臨時性的任務,一名掌握了核心技術的科學家,輾轉1個月回國,卻在港島被發現後遭到追殺。這位科學家以前一直是和祁年春聯絡的,他也只相信祁年春,但祁年春一個人去,風險性太大,想來想去,都是康從新陪同前去最合適。

 因為康從新即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又有很強的潛伏、逃生經驗,聽得懂粵語,單兵作戰、指揮作戰能力都非常強。

 顏如許把他的手掌拿開,自己粗魯的擦著眼淚,目光冷冷的看向康從新,質問:“幾個人去?”

 “算上我和祁年春一共四個人。”他們悄悄過去,人數不宜過多。

 顏如許又開始流眼淚,她揮起拳頭砸向康從新,面目猙獰地喊道:“你還說沒危險,就四個人去,還帶著拖累,為什麼要派你去!那裡可是英國人的地盤,魚龍混雜,□□橫行,治安混亂,怎麼會沒有危險!你好不容易活著回來,為什麼還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你要是出事了,我們娘兩個怎麼辦!”

 顏如許的拳頭很重,一拳拳砸在康從新的胳膊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康從新儘量放鬆胳膊上的肌肉,又憐惜地接過她的拳頭,放在嘴唇上親吻著,又唯恐顏如許不能發洩她的怒火,拉著顏如許的手往他全身最柔軟的胸口之處捶打著。

 這樣被她錘打著,康從新好似才能喘口氣,心中的歉意無以復加。如果可能的話,他真的想跟領導去說,我不去了,可是不行,沒有人比他更合適,這名科學家太重要了,他關係到我們的工業水平能夠上個新的臺階,關係到我們是否能自主鍛造出高精材料。

 此行自然是兇險萬分,可是他卻只能一遍一遍的說:“沒事,我不會有事的。港島那邊也有同志會幫助我們,我們不是孤立無援的,我們只要把人帶回來就好,不會與人拼殺的。”

 顏如許打了她兩下,就無力的癱軟在他身上,軟成一團泥。她知道,不管多麼兇險,康從新都是會去的,就像是幾年前,她挽留不了康搖光一樣。就算是隱藏了過往,換了身份,他依然是從前的那個人。

 她送過這個人赴死過一次,而今還要送第二次嗎?這不到一年的團聚時光是偷來的嗎?

 顏如許啞著聲音問:“你能待到幾點?”

 康從新把她的身體往上託一託,好讓她能呼吸到新鮮空氣,然後說:“我12點要趕到南苑機場,搭乘飛機去粵城。”

 顏如許自他身上下來,慢慢的坐倒副駕駛上,靠在椅子背上,閉了眼睛,說:“你去看看康康。”

 “……好。”

 康從新開車到了幼兒園,顏如許始終沒有睜開眼睛。康從新摸摸她的額頭,又默默的將她的一縷髮絲別在耳後,才低低的說:“我會跟康康說我是去出差的……我會跟他說,我儘快回來。”

 帶康從新輕輕的下車,光上車門,顏如許才睜開眼睛,扭過身,躲在椅背後面偷偷看他,她看著康從新敲開幼兒園的大門,走進去,跟吳叔溝通,然後走進幼兒園裡,他頻頻回頭看,顏如許卻始終沒有把他伸出去。

 直到康從新的身影越來越遠,顏如許才轉回頭,靠倒在椅子背上發呆,耳邊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眼前金花直冒,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心口處又鈍又劇烈地疼。

 她想起那年她在床上醒來,已不見他的身影,只剩一張留在枕邊的紙條告訴她,他走了,會活著回來。她知道,他不會回來的,他會在這場戰役中犧牲。她在床上大哭了一場,然後就是脫了力的地在床上,了無生趣的,什麼都幹不了,靜靜等著他犧牲的消息傳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康從新回來了,他靜悄悄地上車,然後將車子開走,開到家門口,停在門外,將門副駕駛門打開後,一把將顏如許抱下來,一路抱她上床,將她摟在懷裡,不停的親吻她的臉頰,低低的開口哀求:“顏顏,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沒辦法走,顏顏,求求你,你這樣我受不了……”

 如果這個時候顏如許抬頭,她就會看見康從新通紅著一雙眼,絲絲縷縷的血色充滿了眼前,那是無數痛苦和煎熬交織而成,往日的意氣風發、從容自信,沉穩淡定通通不見了,只剩下一個惶然不知所措的普通男人。

 顏如許陷入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狀態之中,她能感知到她身上發生的一切,卻感覺像是隔了一層玻璃罩子似的,康從新的聲音她也能聽得見,但就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顏如許想著,怎麼又聽見康搖光的聲音了呢,是過於思念他,所以產生了幻覺嗎?自己現在是不是做了一場黃粱夢?夢中康搖光活著回來,改了名字,和自己結婚,一家三口過著幸福圓滿的生活。她意識到了這是一場夢,那麼,美夢就要醒來了嗎?想到這一點,好似什麼東西要從她身上抽離一般的難受,她伸手拼命的想要把那些美夢留住。

 忽地,她感覺到臉上一陣滾燙,像是雨水煮沸後砸了下來,又溼又燙,緊接著,更多的熱雨砸下來,砸在她的額頭上,眼皮上、臉頰上、嘴唇上,又流進她的嘴巴里,她伸出舌頭去舔,又燙又鹹。她轉轉眼睛,往上看去,正看到一張憔悴萬分的臉,熟悉,又陌生。

 她不由得抬起手,輕聲開口:“你怎麼變醜了,那邊也有歲月嗎?”

 康從新是真的無計可施了,他將顏如許抱進自己的懷裡,讓她枕在自己胳膊上,正對著自己的臉,“顏顏,你看看我,我是康從新,是你的丈夫,是康康的爸爸,是真真實實活著的人。”他抬起顏如許的手,讓他撫摸自己的臉,又抓住她的手指,咬下去。

 尖銳的疼痛自顏如許的手指頭傳到她的大腦,她驚叫出聲,眼睛幹癢,一股熱淚又流了下來。

 見她眼睛有了焦距,康從新捧起她的手,吻了吻被他咬疼的地方,扯著乾澀的嘴角露出個笑容,說:“對不起,顏顏,我不去了,哪兒也不去,就守著你,守著康康,我們一家三口過日子。”

 一點血跡沾在康從新的嘴唇,給他乾裂蒼白的嘴唇上增添了一點顏色。

 顏如許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忽地就將手指從他手裡抽出來,急火火去脫康從新的襯衫,釦子解不開,她發狠的使勁去扯,嘴巴胡亂的親在康從新的臉上嘴唇上,然後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將康從新撲倒在床上,強行撕扯著他的衣服,想要將他吞吃入腹一般。

 康從新連忙回應著她,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空了。

 顏如許虛弱得像一具瓷娃娃,只剩下急促呼吸的力氣,頭髮被汗水打溼。陽光照在她身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她用手背擋住臉。

 康從新起身將窗簾拉上,將光線擋住,然後重新躺在她身邊,目光一刻不移的看著她。他想著,就這樣吧,他早就下了決定下輩子只過平凡普通的生活,只為妻子兒子而活,不應該為著大義再去辜負眼前這個女人了。他等一會兒他就去見領導,把這次的任務推掉,不管接受怎麼樣的批評、指責亦或是懲罰,還是良心的譴責,他都認了。

 做了決定,他的心裡頭輕鬆了許多。人最難的就是做決定,一旦下定了決心,就不會後悔,再苦再難也都認了。

 他輕輕的下地,倒了一杯涼白開,想餵給顏如許喝,但不敢叫她,更不敢碰她。

 過了好一會兒,顏如許動了動胳膊,然後將手臂移開,看向康從新,沙啞著聲音問:“幾點了?”

 康從新慌忙到處找手錶,終於在枕頭旁邊找到了自己的男士手錶,回答道:“10點過5分。”

 顏如許手臂拄著床側,想要起來,康從新連忙將她扶著坐起來,問:“喝點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