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年 作品

第72章 重生




曹桂娟經常在想, 自己前半輩子受的苦大概都是為了後半輩子享福報。她被顏良深安排到了第一棉紡廠,是一個月能賺28元、能吃商品糧,擁有工人身份的本市居民!









她被分配到二車間後, 分給了楊春草當學徒。









兩人都是農村出來的,都算是撞了大運,都有些小心機, 還都有股韌勁兒……大概兩人身上的相似點太多了, 很快兩人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楊春草雖然在廠子裡的時間比較長, 人緣也比較好,但由於成長環境的不同,和人家也很難交心,都是維持著表面和氣的關係。棉紡廠裡女工多,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大家為了一點小事勾心鬥角、爭來爭去也是經常事兒。他們廠子分成了幾派, 那些“廠二代”、“廠三代”就頗看不上他們這些農村來的外來者, 覺得他們是來搶飯碗的,他們抱成一團, 明裡暗裡的欺負人。









曹桂娟才進城不久,身上凍瘡痕跡還沒有完全消退,再加上說話帶著鄉音, 就愈加被那幫人看不起。









楊春草就跟她說:“他們是京市市民戶口,你也是,他們是工人, 你也是。你現在賺的是學徒工的工資, 他們也是從學徒工升上去的。你們都一樣,他們憑什麼瞧不起你?再說了,你跟你媽兩個人住兩間大房子, 他們家七八口人還擠著不到三十平米的小房子呢,按平均住房面積來說,誰瞧不上誰還不一定呢!”









曹桂娟在這個城市裡唯一一個能夠依靠的就是不靠譜的王招娣,楊春草的這番話解了她的心寬,也讓她更加的信賴楊春草,她也需要傾訴,就不自覺的把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都都講給了楊春草。









楊春草在曹桂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曹桂娟現在經歷的很多事情都是自己經歷過的,她很感謝曹桂娟的信賴,也敞開了自己的心房傾訴,兩人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楊春草之前經常聽曹桂娟講起她那個異父異母的大姐,卻沒想到那個大姐就是顏如許,他們兩人的關係也在顏如許身上,又有了交集。









曹桂娟便說:“要是我媽不說顏如許離過婚,孩子是跟以前男人生的,我根本就想不到他們兩個是半路夫妻。那父子兩個長得特別像,親爺倆都沒那麼像的。而且康姐夫對孩子特別好,不是做樣子能做出來的。那孩子對康姐夫也特別的親,幹啥都找他爸爸。顏如許和康姐夫感情也好,我都見過那麼膩歪的兩口子,顏如許走去哪兒,康姐夫就跟到哪兒。看見他倆在一塊我就臉紅。”那個男人太完美了,即便她現在認識了不少男性,也再沒見過那麼讓人動心的。









楊春草聽著,心裡忽然一動,有了個大膽的猜測:“那你說,有沒有可能,那孩子就是康姐夫的?”









曹桂娟一驚,但很快就點了點頭,“我也覺得他們像是親爺倆,但是,不可能的。顏如許跟康姐夫以前根本就不認識,而且顏如許是在結婚之後才懷孕的。”她頓了頓又接著說:“聽說康康是早產的,但他比一般的小孩都高壯,根本不像是早產的孩子。對了,我們隔壁村有個女的生了個孩子,長得和隔壁老王一模一樣,後來他男人一死就兩家合一家了,人都說孩子就是隔壁老王的,那女的先前還不肯承認,後來就默認了。”









楊春草在農村時也聽過諸如張家媳婦懷著王家小夥兒的孩子嫁進趙家,等孩子生下來長得像王家小夥而,然後王家就跑到趙家來爭奪孩子之類的奇葩事兒。農村離奇的故事太多,他倆兩個農村出來的比城裡人要“見多識廣”得多。









曹桂娟的話更加深了猜測的真實性。楊春草就想到從跟隋遠志認識起就一直留存在心裡的疑點,如果康康的親生父親不是隋遠志,那麼這些疑點就能解釋得通了。









有個疑點是隋遠志對待康康的態度,是無動於衷漠不關心的,聽到康康的名字就像聽到隔壁鄰居家外甥的兒子一樣,跟他毫無關係。如果對待她這樣,可以用性格冷淡來解釋,可那是他的親生兒子啊,不可能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那如果顏如許是懷著別人的孩子和隋遠志結的婚,隋遠志圖啥呢?要說隋遠志是因著喜歡顏如許,那楊春草是肯定不相信,他對康康無動於衷,對康康媽媽,他的前妻也是毫無情緒,不想念不痛恨,要說圖顏如許的家世背景,隋遠志這些年都是按部就班地在發展,也沒見被特殊提拔,他的父母也沒沾光半分。









既不圖錢也不圖色,總不能隋遠志是在發揚風格做好人好事吧,那更不可能,隋遠志是馬巾幗和隋明理的兒子,隨了根,就不是這樣人。









那是為什麼呢?楊春草產生了新的疑問。









她都想不明白,曹桂娟就更不知道了。她這會兒有點走神。她雖然沒見過隋遠志,但是經常聽楊春草談起她,在楊春草的描述中,隋遠志是個長相還行,人長得比較斯文,性格冷漠、自私,除了工作、家室好,是幹部身份外基本上沒有優點的人。









大概是見到顏如許和康從新在一起的樣子,她直覺顏如許不可能會喜歡上隋遠志那樣平庸的人。









楊春草此時又想到了自己和隋遠志的婚姻。隋遠志雖然離婚了,但孩子歸了前妻,按照他的個人條件和家庭條件來說,完全可以找個比自己強很多的對象,這一點也從馬巾幗日常抱怨中聽得出來。但隋遠志卻選擇了自己,為了跟自己結婚還想出了假裝懷孕的戲碼。楊春草有自知之明,並不覺得隋遠志是對自己有感情,他們倆的結婚就是各取所需,自己的所需清楚明白,隋遠志所需是什麼呢?









夫妻關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楊春草自己隱隱有所猜測,但她不想確認,也不想挑開,因為沒有必要。在這段婚姻中,她想得到的已經得到了,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









於是她跟曹桂娟說:“算了,管人家那麼多閒事幹嘛?咱們就好好活自己的。白天努力幹活,好好表現,晚上去夜校努力學習,多學習知識,爭取早點拿到文憑。”









他們兩個現如今不光是師徒,是好朋友,還是職工夜校的同學,都在初級基礎班,兩人說好要一起進步的。









說來,報這個班還是在曹桂娟影響下報的,而曹桂娟上夜校,則是從她還沒到棉紡廠上班時就定好了的。









顏良深和王招娣辦理好離婚手續,但還沒有搬出市政府家屬院時,某一天,顏良深忽然把曹桂娟叫到了書房裡。









曹桂娟非常忐忑,緊張得不行。在此之前,顏良深一句話都沒給她說過,甚至正眼都沒有看過她,她不知道顏良深忽然見到過來是為了什麼,猜測著是不是顏良深不準備給她安排工作了,想把她從京市趕走?從臥室到書房那段距離,曹桂娟生生嚇出一身冷汗。









等進了書房,卻見顏良深的表情異常溫和,看她嚇成這個樣子,還安慰著她,說找她來就是想聊一聊,沒別的意思,答應他們母女的事情是不會變的。









曹桂娟這才好了些,身上開始回暖。









顏良深是這樣跟她說的:“……這段時間,雖然沒有和你聊過,但我觀察過你,你這個孩子很聰明,有些小機靈小手段,但機靈和手段要用在正道上,否則,終將一日會自食惡果。你未來的路還很長,起點又比較低,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走正道。以後你就是一家之主,你要擔負起照顧你媽媽的職責來。你是個很有主見的人,要慢慢習慣自己做主。你媽媽雖然不聰明,但有一點說的沒錯,就是人要有文化,要去學習。你參加了工作,衣食無憂,就可以多多學習,學到的知識是屬於你的,誰也拿不走的財富。讀書可以明事理、辨是非,教你成為一個有思想、有內涵的人。”









這一席話聽得曹桂娟羞愧萬分,原來她來到這個家裡後用的那些小手段都被顏良深看在了眼裡,不過卻又有些感動,顏良深是在敲打她,提醒她,也給了她建議。顏良深的建議令她堅定了要去讀夜校。









於是她在工作不久就去讀了夜校,楊春草年紀比她大了兩歲,本來想著自己年紀大了,再去上基礎班有些丟臉,但是在曹桂娟鼓勵之下,也報了夜校,不免又被馬巾幗給嘲諷了一頓,但是她不在乎。她覺得曹桂娟說得對,什麼公婆、丈夫都不靠譜,只有財富才是屬於自己的,文化就是財富的一種,學了就是自己的,不吃虧。









顏如許自然不知道,有兩個和她有著曲裡拐彎、千絲萬縷聯繫的人相遇,變成了好朋友,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互相幫助、互相鼓勵,想要過更好的日子。









顏如許往軍區家屬院裡撥電話,電話被轉接過去了,但一直就沒人接。康康守在一旁,等著和爺爺奶奶哥哥姐姐通電話,見媽媽把電話掛上了,失望地嘟起了小嘴巴,他都兩三天沒跟他們通電話了,都想他們了。









等了幾分鐘,又打了一次,才被接起來,接電話的是家裡的保姆小秀,說家裡人都出去了,只有白鳳梅在樓上休息,說是剛剛護士過來給量了血壓,血壓有些高,就上樓去躺著了。顏如許趕緊問嚴不嚴重,小秀說沒事,只是稍稍有些高,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顏如許讓小秀等會跟白鳳梅說一聲,說康康想她了,讓她身體舒服了再給回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