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年 作品

第42章 領證










“……我特別生氣,好久沒有這麼生氣過了,覺得心肺都快要炸開了。那天,他對你垂涎又勢在必得的噁心表情一直在我眼前晃,晃得我心裡頭的怒氣再也壓抑不住了,晚上,我去了他家門口附近蹲守,趁著夜黑風高,教訓了他一頓。”









“我知道他是誰,直到只需要利用職務身份警告他,他就不敢再糾纏你,可我太生氣了,要是不打他一頓,我這股子氣就咽不下去……”









這是相遇之後,康從新頭一回明確地表達自己的負面情緒。









顏如許腦中冒出一個詞,“創傷後應急綜合徵”,簡稱ptsd。康從新遭遇了那樣的事情,從身體到心理都遭受到巨大的衝擊,她早該想到的!









自從跟康從新重逢,她的大腦就跟短路了似的,人一直在天空中飄著,只顧著喜悅著,享受著,根本就沒往ptsd上想。









她瞭解到的ptsd知識著實有限,都是從後世電視劇中獲得的,每一條都和康從新對不上,焦慮、易怒、失眠、精神恍惚等等,康從新通通都沒有。他很健康,很強壯,脾氣溫和,非常有耐心,睡眠也很好。給自己的感覺也一如當初,除了更成熟,臉上添了些風霜之色,更會說情話之外,沒有任何變化。









可是,就在剛剛,他在說起對呂天明的厭惡時,眼神一瞬間變得極為狠厲。









顏如許所瞭解的那個康從新,很有原則,雖然有一身本領,卻不會對普通人使用暴力,面對情敵,他當然不會有好臉色,但也至於直接打斷人家的骨頭。









顏如許心裡頭很難過,她伸手覆在康從新的手上,吸了吸鼻子,問:“你是因為他追求我而生氣,還是因為我不喜歡他,他卻纏著我而生氣?”









康從新感受到顏如許情緒的變化,轉頭看她眼淚從眼睛裡滑落,立時著急起來,連忙將車停在路邊,幫她擦了下眼淚才回答她的話:









“事後我反省、自析過,事情做得確實過了。如果你喜歡他,我大概沒那麼生氣,我最生氣的是他那麼輕浮地對你,一點都不為你考慮。”那種感覺,就像是非要在一副價值連城的畫作上滴下墨汁一樣,他無法忍受。









能反省自析,就說明康從新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顏如許心頭微松,緊緊握住康從新的手腕,張了張嘴,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康從新看著她遲疑的樣子,心裡頭鈍疼。









再次相見,彷彿這四年的時間裡,兩個人不曾分開一般,顏如許全身心的依賴和信任她,彷彿一個被寵壞了的天真爛漫的孩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無所顧忌,可現在,卻欲言又止。









康從新看向顏如許的眼神中,就帶了些怯懦。









顏如許一直在看著他,把他每一絲變化都落入眼中。她忽地心中一疼,起身親了下康從新的眼睛,而後摟住她的脖子,認真看他,說:“其實這幾年裡,我也只遇到這一個奇葩。我覺得他未必有多喜歡我,只不過我沒給他好臉色,有些不甘罷了。我還真擔心他再使出什麼花樣糾纏我呢,幸好有你!”









顏如許想,康從新之所以那麼生氣,除了心疼自己之外,更是對他消失那麼多年的愧疚和自責。他是那麼強大而自信的一個人,一直以自己的保護者自居,卻因為自己的假死,讓心愛的女人受了委屈。









顏如許忽地甩了下頭,微笑著將自己印在康從新眼皮上的口紅印擦掉,說:“你也知道的,我這麼漂亮,追求者一向都不少,我又不能把‘我只愛康從新’刻在臉上,保不齊就有哪個自信心爆棚的跟我表白。你只要記得我愛你,我只愛你就好,知道了嗎?”









康從新點著頭,喉頭了滾動幾下,說:“好。”









其實顏如許是想和康從新好好談一談的,可時間地點都不對,就故作輕佻地摸了下康從新的臉,說:“走吧,先去百貨大樓買糖。”









“好”,康從新虛虛摸下她的頭髮,溫柔無比地說。他的顏顏是個多麼聰慧又敏銳的人,又這麼愛他、擔心他,該和她好好談談了!









暫且把煩惱放下,兩人到了東城百貨大樓,直奔一樓的糖果櫃檯,挑選高檔些的糖果。









兩人昨天晚上算了算,需要的量還真不少。顏如許單位這邊,雜誌社的每個同事都得分,日報社那邊,自己之前待過的兩個欄目組也要分一分;康從新這邊需求量更大,嶽總和幾個副總每位單獨送一份,手底下的中層幹部也要分一分,基本上得做到見者有份。另外,幾位一直對他關愛有加的領導那裡也需要親自過去送一份,他們一直關心自己的個人問題,現在終於結婚了,也算是對他們有個交代。









售貨員把幾種高檔水果,比如奶糖、巧克力、大蝦酥等都算在一起,還是不夠他們所需要的量,就建議他們買些水果糖摻和到裡面,顏如許和康從新兩人都搖搖頭,問了問售貨員新貨什麼時候能到,聽說明天就能補貨,就決定先買這些。









從百貨大樓出來,顏如許想了想,拿出幾包包好的糖果放在挎包裡,其他的都藏在吉普車後座下,又找了件舊衣服蓋上去。









康從新笑:“你這是幹嘛?防備康康?”









顏如許:“那可不,你家兒子是屬小狗的,鼻子特靈,要是這麼大咧咧的放著,他一準能聞見味兒,就得到處找。”









於是,康從新一邊開車,一邊聽顏如許給他講她和康康鬥智鬥勇,一個藏一個找,以及康康偷吃東西的趣事,不知不覺間,就到達了目的地。









兩人先到民政局旁邊的照相館拍了結婚證,加錢了選了立等可取的,又排了一會隊,輪到他們時,顏如許先遞上去一包喜糖,又把兩個人的證件遞過去。









辦事員瞄一眼,透過透明的塑料紙,見裡面都是奶糖、酒心巧克力等高檔糖,大概能有個小半斤,心裡頭高興,便按住那包糖,拖著在桌面上滑行了下,掉落到抽屜裡,接著逐一拿起兩人的證件、資料,檢查無誤後給兩人頒發了結婚證,最後蓋上鋼印。









康從新拿起證件,攬了下顏如許的腰,呼口氣低聲說:“這下踏實了。”









顏如許倒是沒有特殊的感覺,對她來說,她和康從新早就是夫妻,這是差了個證件而已。但對康從新的意義卻不一樣。









“好了,快給我放起來,都快被你摸掉色了。”顏如許將證件從他手裡頭抽出來,放進自己包裡,下意識就想挨靠上康從新,想去挎他的胳膊,但還是放下了手,看看手錶,“快11點了,咱們趕緊走,可別耽誤了接兒子。”說著,她又“噗”的笑出來,說:“我估計他今天一上午都在跟幼兒園裡講他的爸爸呢。”









康從新想想今天早上兒子那逮個小朋友就跟人介紹自己的情形,有些好笑,心裡頭暖和和卻又酸酸楚楚。









坐上車,康從新說:“還有時間,咱們去買只燒雞。”









“巷子口燒雞?康康讓你買的吧?”顏如許笑說。









康從新:“我可答應了孩子,不能跟你說。”









顏如許:“他什麼時候和你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康從新笑:“這是我們爺倆的小秘密。”









顏如許:“還小秘密呢,康康他就是利用你。那家燒雞是挺好吃的,但是太鹹,小孩子吃了不好,我就很少買給他。他就是看你事事順著他,才給你提要求的,說吧,他還要什麼了?”









康從新手指在方向盤上彈了彈,無奈地說:“他軟和和的小身子貼著我,和我說爸爸我想吃這個,爸爸我想吃那個,比糖衣炮彈還厲害!”









顏如許:“你就抵抗不住了唄。”









康從新:“繳械投降!”









顏如許笑:“那行吧,以後我必須得嚴厲起來,把自己變成個嚴母了,這孩子最會就坎騎驢,沒人慣著他都能自己慣自己,現在有你慣著他更該無法無天了。”說著嗔怪著看康從新:“都怪你,以後康康該討厭我了。”









康從新頗為心虛:“康康永遠不會討厭你,你是他最最愛的媽媽。”









“哼,有你這個好爸爸做對比,我就不是他最最愛的了!”









……









兩人一路上閒話鬥嘴,很快已經到了巷子口燒雞店。康從新下車買了只燒雞,又買了些滷製的雞肝、雞胗。









這家店是去年年初開起來的,價格不低,但生意卻相當不錯。原本是家傳承了幾輩子的老店,後來公私合營,老闆被分配到國營飯店當廚師。政策鬆動後,老闆憑著自己的手藝,開個這家熟食店,掛靠到國營飯店旗下,分給兒子、兒媳婦經營。這兩口子大概是繼承了祖輩做生意的天賦,服務態度好,又會招攬生意,沒過多久就把小店經營得紅紅火火,每天限量三十隻,上午出鍋,一般半下午就售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