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甜甜 作品

第29章 把酒話桑麻29



“出了什麼事了?”




“叫你連中了秀才都不開心。”




“還不來孟師兄的案首宴!”




許懷謙把炭送到, 幾人找了間茶樓,坐下來閒談,向段祐言問道。




“一言難盡。”被他們責備段祐言也不生氣, 嘆了口氣, 一副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模樣。




“一言難盡, 多說幾句就好盡了。”許懷謙捧著陳烈酒給他倒好塞在他手裡的茶杯,蒙著面的臉都笑得喜滋滋的。




陳烈酒看他摸索著喝水沒問題後, 轉過頭也認同許懷謙話地“嗯嗯”向段祐言點了點頭,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他和許懷謙很像, 都不是那種喜歡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的人,不太明白段祐言一個大男人為什麼會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哎!”段祐言被他們夫唱夫隨的恩愛模樣燙得眼睛一梗,嘆了口氣, 細細把自己從想當一名治病救人的大夫到誤診了縣令哥兒, 不得不入贅給他, 被迫去科舉, 考上秀才想要再回醫館繼續去學醫, 卻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的困擾說給了他們聽。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這是怎麼了。”段祐言坐在茶桌邊,嘴唇都乾裂得起皮了, 手邊就是倒好水的茶杯,他卻沒有一點想要端起來喝的想法, 一臉的迷茫與痛苦。




“我只是想當一名治病救人的大夫,沒想過會誤診縣令家的哥兒, 害得他被迫招我這樣的小人物入贅。”




“岳父看不起我,我知道, 他讓我科考, 我努力考了, 我想著我考上一個秀才,有個功名,能讓阿錦面上有光了,我再回去繼續學醫也是一樣的。”




“我考上秀才了,岳父嘴上說著還要讓我繼續考,但到底也沒攔著我回醫館繼續學醫,我以為我會開心的……”




“真的,我踏進醫館的那一刻我以為我很會開心,但是我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以前對他吆五喝六的師父現在對他畢恭畢敬,他端茶倒水,伏低做小都學不來的藥方,他現在只要開一句口,師父雖說不會給他講其中奧妙,但好歹會把方子拿給他看了。




他以前想開一家小醫館的理想,現在隨隨便便就能實現,甚至只要他開口,縣令府的人就能給他主動辦好。




可這些都跟他想在四十歲之前自己開一家醫館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馳,在心裡堅持了那麼久的事,一夕之間全部崩塌。




甚至就連他自己都在想,他要是不讀書,不科舉,不當官,他就算開了醫館又如何,下次再遇上阿錦這樣的事,難不成還要父母跪地替他求情麼?




而且他自己也會因為看書時想起在書院裡結交到許懷謙他們這樣一起努力一起科考的至交好友而覺得暢快。




這跟窩在小縣城當大半輩子學徒才能學一手半吊子醫術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在告訴他,別學醫了,科考吧,只有繼續科考才是對的!




可是學醫是他堅持了二十多年的理想阿!他要是繼續去科考了,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再繼續學醫了……




一時間他迷茫了,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了……




所以他一直在想,是不是當初他不踏進縣令府,不給阿錦誤診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改變……




尤其是岳父大人,每天都耳提命名地在他面前說他這樣一個草藥大夫,要不是因為誤診誤斷,如何配得上他家錦哥兒。




他只要一靠近阿錦,就會想,他不配!




要不是因為他的誤診,當初阿錦就算潮熱犯了,也能及時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而不是招他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是,還害了他的人入贅,受人恥笑。




他就更執拗地想,如果當年自己沒有進縣令府……如果自己沒有接診……如果自己的醫術再精湛一點沒有誤診……




這些愧疚悔意無時無刻不在他心裡盤旋,使得他無時無刻不想回到當初,學好醫術彌補自己犯的過錯。




可要是一切都撥亂反正了,他和阿錦此生……




段祐言的痛苦與糾結,聽得孟方荀幾人目瞪口呆,這怎麼跟唱戲文似的,一環比一環精彩,張著嘴,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只有陳烈酒和許懷謙兩人,一個人磕瓜子,一個吃瓜子,聽他說,磕吃得非常歡快。




直到最後徹底沒了聲音,許懷謙手裡抓著一把陳烈酒給他磕的瓜子,意猶未盡地問“這就沒了?”




“沒了。”段祐言搖搖頭,這幾天他就沉迷在這裡迷茫與痛苦中,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這就是一個小人物,從小給自己訂一個努力一輩子的目標,結果因為一場意外,讀書了,開闊了眼界,回過頭來發現現在的自己和以前的目標匹配不上了,執拗地想要回到命運的轉折點,卻發現回不去了,從而產生的迷茫痛苦。




許懷謙挺能理解的段祐言,畢竟他在沒有遇到縣令一家以前,就是鄉下的一個學醫小子。




一輩子的夢想就是當個大夫,自己開一家醫館,這對他來說,就是圓滿的一生了。




什麼讀書當官,都離他太遠太遠,遠到他連想都不敢想。




一個錯誤讓他入贅給了縣令家的哥兒,成了縣令的贅婿,所有人都催著他長進,只有他還執拗地想要學醫,以為自己長進了就能回去繼續學醫了,但在長進後卻發現,回不去了,就算回去繼續學醫了,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一心只想學醫,只想開醫館的鄉下小子了。




就像魚遊進了大海,迷失了所有的理想和目標,完全不明白前路該如何走了。




所以偏執地想,我要是當初沒有跨過這個門檻,沒有走出去過,沒有見識過,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改變。




尤其是他還有一個拔苗助長縣令岳父,天天對他進行打擊教育,就更讓他迷茫痛苦和想不開了。




“你後悔入贅給你家夫郎嗎?”許懷謙分析完他的心理後,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不後悔。”段祐言搖了搖頭,他什麼都後悔,就是不後悔遇上他家阿錦。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他家阿錦的時候,是在阿錦的生日宴上。




那天他在宴上突然臉頰就燒了起來,滾燙得嚇人,師父在跟一個急診病人施針走不開,想著一個錦衣玉食養大的哥兒,恐怕也不會突發什麼急診,至多就是風寒發燒之類的,就叫他去看看。




他被下人領進了繁花似錦的縣令府後衙,在一眾賓客中,來到被一群鎮上大戶人家眾星捧月般恭維著盛雲錦面前。




第一眼,他就看愣了神。




盛雲錦燒紅著一張臉,低眉垂眼地與身旁的人說說笑笑,明明身體不適,可眉目間流轉的盡是歡快活潑的神色。




明明周圍大戶人家家裡的小姐、哥兒們容貌氣度也不差,可那一刻,不知道為何,段祐言的眼裡只有他的存在。




好似他的一顰一笑都活潑漂亮得不像話。




下人稟告了他的到來,盛雲錦抬眸瞧了他一眼,眉目都亮了一下“這個大夫長得好生英俊啊。”




當時席間就有人打趣他“讓你阿爹阿孃照著這個大夫的模樣給你挑個還要英俊的!”




席間的賓客都是縣裡的大戶人家,每一個都是段祐言得罪不起的,他當沒有聽見地上前隔著絲巾給盛雲錦把了脈。




他的手腕很燙,隔著絲巾都能很明顯地感覺到,不像是感染風寒所致,他仔仔細細把了一盞茶的功夫,確定只是感染了風寒,沒有別的病症後,這才與縣令說“小少爺只是不慎感染了風寒,喝些退燒散熱的藥就好了。”




縣令點了點頭,讓他當場開藥。




“……唔。”他正要開藥的時候,盛雲錦突然出聲問了句,“不知道你開的這散熱藥苦不苦呀?”




他轉過身見見他眉頭皺的死死的,一副很不情願喝藥的樣子,旁邊還有人附和道“對對對,錦哥兒怕苦,大夫,你可別給他開太苦的藥。”




他想著漂亮的哥兒,一般都吃不得苦,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給他開了些只有甘草之類的甜藥,向他保證“我開的藥都不苦,甜的。”




“真的呀!”盛雲錦眼睛一亮,“那我可得好好嚐嚐這不苦的藥。”




見他對喝藥期待起來,他又在藥方裡多加了些甘草進去,這樣熬出來的藥才會更甜。




果不其然,等丫鬟熬了藥端來,盛雲錦期待地端過藥碗嗅了嗅,沒嗅到藥汁裡的苦味,開心地笑了,把碗裡的藥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眼睛亮晶晶的“果然是甜的!”




“你這個大夫人好好,不騙人!”




段祐言當時覺得好好笑,怎麼給他喝個藥都喝出人好來了!




等他笑完抬起頭去見盛雲錦時,只見盛雲錦也正在衝他笑,眉眼彎彎的,配合著他那張燒紅的臉,漂亮得不像話。




段祐言當時就笑不出來了,不知道他有什麼好笑的?




可惜,盛雲錦笑過後,就把他安排到偏廳去了。




時下醫館出診風寒都需要等病人退燒了才走,避免遇到突發情況,大夫來不及趕過來。




段祐言跟著下人去了偏廳等候,偏廳不比正廳熱鬧,桌上除了茶水什麼否沒有,他也不嫌棄,做下去拿出醫術來準備翻翻。




這時下人又去而復返,端了起瓜果糕點進來的“小少爺說他今日生辰,不能怠慢了任何一位客人。”




段祐言知道縣令家的小哥兒今日成年宴,熱鬧得很,整個鎮上的大戶人家都來縣令府了,只是沒想到他也被認定為客人一類。




想了想,段祐言覺得也不能白吃人家的東西,從醫藥箱裡拿出了一包蜜棗來遞給丫鬟“你家少爺請我吃瓜果,我請他吃甜棗,祝他今日生辰快樂。”




當時丫鬟面色古怪地拿著藥出去了,這種廉價到不能再廉價的東西,也不知道會不會交給他家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