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葡萄酒

 小兒難養, 皇長子三歲,劉徹不敢這麼早立太子。

 並非劉徹不滿意長子劉據。皇帝的嫡長子沒了皇后可以再生。皇太子夭折是國喪,還會被有心人歪曲成上蒼不滿皇帝, 這是上蒼對劉徹的懲罰。輕則朝廷動盪,重則浮屍遍野。

 劉徹恨不得一天寫十八道聖旨立太子,為了江山社稷他也得忍。三公九卿清楚這點,市井小民或朝中小吏亦或者紈絝子弟不知道。通糧想不到這麼遠, 被他拽住的人也懵了。

 通糧鬆開對方, 身後傳來一聲譏諷,“皇后之位都不穩了,還立太子?”

 通糧擰眉,何人如此放肆。

 回過頭,通糧眼疼,胖的跟肥膘肉似的, 眼睛擠一塊, 面帶嘲諷導致嘴巴歪到茂陵去了, 偏偏稀少的頭髮上戴著金冠……通糧不禁感慨,長安不愧是帝都,什麼鳥都有。

 通糧看出這隻——這個龐然大物不是他能得罪的,索性當他放屁, “不然呢?”

 龐然大物斜著眼打量一番通糧, 滿面風霜, 衣鞋磨損嚴重, 口音像長安人氏,不像官又不知道近日發生的事, 那就是走南闖北的賤民商戶了。跟這樣的人搭話, 辱沒身份。

 鄙視地看他一下, 輕哼一聲,龐然大物轉身走開。只可惜轉身如馬車掉頭,又想瀟灑利落,好險沒摔了個狗吃屎。

 通糧情不自禁,慌忙別過臉用拳擋住嘴角的笑意,給同僚使個眼色。

 同僚走進沿街鋪子。片刻,神色複雜地出來。通糧同其他同僚相視一眼,齊步朝他走去,齊聲問:“出什麼事了?皇后真——”

 “不是!”街上人多嘴雜,通糧的同僚慌忙打斷,壓低了聲音,“上個月我們才出長安地界,陛下就令李廣為將,帶三萬騎兵奇襲匈奴。算算日子,此時該出關了。”

 通糧驚呼:“陛——”

 同僚慌忙捂住他的嘴。通糧連連點頭。同僚這才敢鬆手。通糧壓低聲音說,“陛下不是不想用李廣?”

 同僚指著身後鋪子:“管事的說朝中諸官聯名舉薦李廣為將。陛下不得不用他。”

 通糧不信。當今天子十六七歲就敢同太皇太后正面對峙。為此犧牲三公也在所不惜,“三公九卿聯名上奏?”

 通糧的另一個同僚搖頭:“不可能。御史大夫一向主和,衛將軍能征善戰他都不想打,怎麼可能支持空有其名的李廣。丞相最聽陛下的,陛下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太尉掌兵,只能聽陛下的。否則仕途也到頭了。太僕乃公孫賀,衛將軍姊夫。朝廷出兵大農令忙得腳打後腦勺,不可能支持。廷尉乃張湯至交好友。張湯算是衛將軍岳丈。還有誰?少府除非想回家種紅薯,跟著他們逼陛下。”

 三公九卿幾乎沒人參與,那陛下不可能妥協。他明明跟招兵告示上寫的一樣有意用李廣,為何還一而再再而三拖延。通糧想不通,運糧時夜宿荒野的直覺告訴他有危險。通糧本想在家多待幾日,他瞬間決定多找幾個商戶,三日湊齊,第四日出發。

 翌日,通糧匆匆前往衛家。

 衛媼不認識他,在門口告訴他,不便待客。通糧恭敬地表示在門外也一樣。他以前是衛將軍手下的兵。如今為戍邊將士運送物質。衛大公子知道她老人家看不懂信,他代大公子向老人家問安。

 衛媼一聽很是激動,趕忙問衛長君可好。

 通糧直言,眾人身體極好,邊關什麼都不缺,有雞有鴨還有魚,除了人煙稀少,跟他在秦嶺和茂陵時一般無二。

 衛媼知道長子有點神奇,比如他家獨有的水果,獨有的鐵鍋等等。東西市沒有賣的,他沒種過荔枝,也不會打鐵,那些東西哪來的。

 “見過匈奴嗎?”要說衛媼擔心衛長君,不如說她擔心衛長君碰上匈奴。畢竟他再神奇也是血肉之軀,匈奴一刀能捅死他。

 通糧搖頭:“衛將軍帶領的漢軍能到那裡,匈奴不敢過去。對了,公孫家和陳家我就不去了。勞煩老夫人告訴兩位女君,小公子高了也比在長安結實了。雖然朔方無法跟長安比,但那邊天大地大,沒有紛紛擾擾,幾個小公子很是喜歡。”

 衛媼笑道:“我的大孫子就喜歡沒人的地方。到馬上恨不得飛起來。長安那麼多人,就是寬大的馳道上也容不得他閉著眼跑。”

 通糧點了點頭,沒說他還得再去一趟。省得老夫人掛心。

 翌日上午,通糧和同僚們趕車到東市,看到街上的人比早幾日多才意識到到了休沐日。

 休沐日出來逛的要麼閒要麼有錢。無論哪種神色都很輕鬆。但也有例外,韓說憂心忡忡。

 先前聽到市井流言——陛下任人唯親。韓說一度認為他小人之心誤會陛下了。李廣幾次請纓,眾臣聯名舉薦,怎麼看怎麼像逼天子,韓說又覺著詭異——天子乾綱獨斷,他決定的事太后都不敢置喙,怎麼突然轉了性,放任朝臣“威脅”。

 朝廷出不出兵問兵將沒用。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大農令府最清楚。韓說叫曹襄找衛廣或衛步打聽打聽。曹襄直接告訴他,不用打聽,衛廣休沐日也不得閒。

 韓說再次感到心慌。

 隨著李廣出兵,長安城內的流言從“親小人遠賢臣”變成“陛下英明”。幾個世家長輩還去他家說他父親糊塗,多好的機會,竟然不叫他去。末了又得意洋洋地表示,陛下也不敢與天下人為敵,早日如此早該聯名上奏等等。韓說很想大聲告訴他,你知道什麼!你只是一顆棋子,陛下不用的棄子!

 然而韓說不敢,連他父親和曹襄都不敢說。

 韓說長吁短嘆差點撞到人。慌忙後退,看到車上高高的冬衣感到奇怪,離冬天還有幾個月,買這麼多冬衣做什麼?韓說想不通也沒心思管閒事,下意識走開。不經意間瞥到鮮亮的皮毛,他腳步一頓,叫住馭手,“怎麼買這麼多衣物?”

 “家裡人用。”在一旁提醒小心行駛,別撞著人的通糧胡亂回一句。

 韓說指著包裹裡沒包好的斗篷,“那一件抵你身上的衣物三套。什麼家人比當家男主人尊貴?”說著打量他一番,看氣質很像官場中人。這些厚衣物可能送去邊關。邊關?韓說福至心靈,試探道:“我兄韓嫣,我叫韓說。”

 通糧猛地直視他。韓說確定他猜對了。

 這兩個月韓嫣給家裡來了一封信,開頭就是提醒父親,看住韓說。後面才是問父母安,兄弟姊妹安。說幾句自己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