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見縫插針

 東方朔震驚。

 主父偃竟然沒放棄過。

 然而他失態反倒叫其他人誤會了, 認為主父偃不愧貪財之人,為了守住錢財,向來眼高於頂的他竟然不介意向衛長君低頭。

 有人便問主父偃何時前去茂鄉拜訪衛長君。他隨主父偃一同前往, 為下次做準備。其實想提醒衛長君以後遇到類似的事別這麼莽, 可以先跟竇嬰或韓嫣商量商量。

 東方朔不缺聰明, 早看出衛長君不想摻和朝政,不愛搭理朝臣。要不是他覥著臉往前湊, 跟衛長君在茂鄉住一輩子, 他在衛長君眼裡也只是個最熟悉的陌生人——熟悉因為經常能碰到, 陌生是話都沒說過幾句。

 “正值農忙, 你們過去, ”東方朔掃一眼主父偃和其他人, “幫大公子收莊稼,還是叫大公子放下鐮刀拿起菜刀殺雞宰鴨招待你們?”

 主父偃這幾年是劉徹身邊的紅人, 巴結他的人能從東市排到西市,然而衛家待他的態度從沒變過,無需他替衛家在陛下面前美言, 也不擔心他位列三公之一權傾朝野恩將仇報。

 主父偃貪財, 睚眥必報,卻因此越發敬重衛長君。他不認為衛長君是位如蘭如竹的君子, 但他始終堅信衛長君真坦蕩且真的做好事不求回報。這就導致主父偃忍不住關注衛家。

 主父偃知道衛家有幾十個奴僕, “如今還需衛公子親自割麥?”

 東方朔圓滑不諂媚,他討好的人都是他欣賞的人。東方朔也貪財, 但他不會仗著自己是天子近臣收受賄賂。主父偃近幾年像是意識到家財萬貫的好處, 也有可能因為朝中貪財的人多, 他覺著“你情我願”的事並無大錯, 堪稱來者不拒。

 這就叫東方朔不喜了:“搶收你以為呢?”

 出身底層的主父偃想起幼時也跟老天爺搶過糧食。可東方朔的口氣叫他很不快, “那你還去找衛公子?”

 東方朔心梗了一下,死不承認:“你是不是忘了我家也在茂鄉?”

 主父偃忘了,像是跟他較勁似的,“我這就去求陛下賞我一塊宅基地。”

 “你去吧。”東方朔賤兮兮的提醒,“大公子東邊是渭河,西邊是我們,前後全是良田。我不信陛下捨得把良田當宅基地賞你。”

 一小塊宅基地,九五至尊的劉徹自然捨得,但主父偃在劉徹心裡還沒這麼大分量。劉徹重用主父偃不止他是位奇才,重要的是他好用,劉徹叫他捅誰他捅誰。主父偃也不會因此認為帝王心黑,反而認為食君之祿為君分憂。

 主父偃到劉徹身邊好幾年,劉陵墳頭上都長草了,可達官顯貴也罷,販夫走卒也好,依然沒人知道他是因衛長君攀上天子。這說明什麼?天子不止一次敲打身邊人,他們才能做到幾年如一日守口如瓶。

 劉徹待衛長君如此用心,也令他矇蔽雙眼,信了劉徹在宣室外糧車前的那番鬼話。

 主父偃也信皇帝不會為他首開先例,“我不信!”

 “不信你去看啊。”東方朔微微搖頭,迤迤然走人。

 主父偃不禁瞪東方朔,小人得志,給他等著!

 旁人勸道:“今日來不及了,最快也得下次休沐,既然晚了,不如等農閒再去拜訪大公子?”

 突然抽掉一些人前往西南賑災,這些人素日要處理的公務得分給別人,接下來各府衙肯定有得忙了。想到這,主父偃不甘心地說:“只能如此。”

 殊不知幾十裡外的城中公孫家,公孫賀看到天色也同主父偃一樣不甘心地說:“只能等下次休沐了。”

 五月下旬,衛家的小麥全收上來,衛長君得以清閒了,主父偃迎來休沐。

 一大早主父偃就起來洗髮,然後用很多塊乾布擦拭。待他用了早飯,頭髮也幹了。主父偃令馭手備車,帶上禮品,前往茂陵。

 此時離三伏天尚早,只有正當午熱。主父偃坐在車裡涼風習習很是舒服,心情自然不錯。

 當他到衛家門外,瞬間變臉,蓋因衛家太安靜,安靜的不正常。

 主父偃下車親自敲門,開門的是位老奴,但不是趙大也不是鍾媼。主父偃瞬間知道他是衛長君後來買的。常言道,宰相家奴七品官。衛長君的看家狗都是狼,奴僕自然也不一般。

 主父偃拱手道:“老丈,大公子不在家?”

 禮多人不怪!

 老奴笑著說:“先生來的不巧,郎君前日就去秦嶺了。”

 主父偃不由得朝地裡看去,確實沒了小麥,但還有很多紅薯,“那些是秋天收的紅薯?”

 “春紅薯。今年紅薯長得慢,過了三伏天才能收。近日沒下過雨,也沒法種玉米。”老奴不吝多說幾句,“往年郎君會盯著奴婢種玉米。今年小麥少,老奴等人也知道怎麼種了,郎君就說等雨過天晴,他再回來看看。不知先生找郎君何事?”

 主父偃擠出一絲笑:“無事。”

 “不知先生姓甚名誰,何處高就?”

 主父偃微微搖頭:“不重要。”不經意間瞥到東邊有個人,他轉過身去,那人正好上岸,“孟糧?”

 孟糧腳步一頓,看清來人大步過來,“主父偃先生?找我家郎君嗎?先生來的不巧,郎君才走。”

 老奴一見孟糧認識,便把主父偃交給孟糧。

 衛家奴僕當中有幾個小姑娘,最大的還沒二公主大。她們以前面黃肌瘦,像是一陣冷風就能要她們的命。孟糧擔心,他們這些奴僕都是郎君花錢買的,要是死了都不如牲口,牲口還能放血吃肉。孟糧同衛長君提議,他閒的時候下網撈幾條魚給她們補身子,身體好了平日裡可以看家牧羊,以後也能接替許君和西芮。

 河裡的魚不是衛長君養的,撈出來也不用他做,衛長君沒必要說不。孟糧方才便是在岸邊撒網。

 孟糧穿的草鞋上沾了水,索性扔門外晾曬,光著腳對主父偃說:“先生屋裡歇會。”

 主父偃搖頭:“不打擾了。”

 孟糧:“長安離此地也不近,先生坐車不累,馬也該累了。餵了水和草再走也不遲。”

 主父偃拱手道:“叨擾了。”

 “來者皆是客。郎君改日知道了也不會怪我。”孟糧把兩扇寬大的門打開,聽到車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先生,車裡還有人?”

 “一些禮物。”主父偃趕忙補一句,“給小霍公子和阿奴的。”

 孟糧搖搖頭笑看著他。

 主父偃何等聰慧,見狀令馭手把車留在外面,馬進來吃草。

 許君和西芮也跟衛長君回秦嶺了。孟糧雖然能進正院,也可以打開廚房門,但他極少過來。正院冷鍋冷灶的沒有茶水招到他。孟糧請主父偃到院中果樹下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