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住宿費



主父偃確實不是從蜀郡進長安途徑秦嶺,而是特意從長安到秦嶺拜訪衛長君。




初到長安的主父偃並沒有聽說過衛長君此人。無論是在酒肆還是茶館,主父偃聽得最多的都是天子寵妃衛夫人。其次便是年前升為太中大夫的衛青。




前年劉徹就要給衛青升官,被衛長君攔了下來。如今衛青已有十八,雖然是虛歲,但西漢就是算虛歲。經過幾年學習,衛青文武都像模像樣,不會叫人說他靠兄姊,衛長君便沒再阻攔。




主父偃起先找與他同來長安的友人借錢,打算給衛青備一份厚禮。當他說出自己的計劃,友人告訴他前往衛家沒用。




衛家只有一位老婦人和兩個老奴。由於都是女眷,從不見外男。主父偃解釋他休沐日過去拜訪衛青。




友人的友人告訴他,衛青極少回家,通常出了宮門直奔城門去秦嶺歇息。據說他只有颳大風下大雨下大雪的時候才回去。




主父偃又決定拜訪公孫賀或陳掌。友人的友人再次告訴他,不知為何二人不但辭退了門客,還跟酒肉朋友斷了往來。估計天子說了什麼。




主父偃後悔來長安拼一把。友人獻計,不如去秦嶺拜訪衛大公子。大公子乃當世君子。有人以前去拜訪衛長君,不巧趕上他忙著收莊稼,就幫衛長君幹一天活。衛大公子簡直把他們當成貴客,好酒好肉好招待。有人趕上他做紙,衛大公子也不擔心被外人學去。但凡衛長君知道的,只要你問,他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但有一點,衛長君看著跟常人沒二樣,其實身體很虛,不能操心勞神,從不摻和政事。這一點也是聽前去拜訪他的人說的。有人請衛長君幫他們引薦一下天子。衛長君直言,天子每年秋都會來秦嶺狩獵。見著天子他們自己問就行了。他代為傳話難免說不清道不明。




衛家眾人以前是平陽侯府的奴隸,衛長君醉心農事,又為人豪爽,主父偃認為他是個不拘小節樸實的農民。




主父偃相信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定能將衛長君拿捏的服服帖帖。以前那些人沒能說動衛長君是他們無才。這就導致趙大出來說,“郎君說你不誠。”主父偃一下子懵了。




哪兒不誠了?主父偃問自己。他老家在齊魯大地,這些年也一直在燕、趙等地,此生還未去過蜀郡。他不是來給衛長君請安,而是特來拜訪他。為此還帶了長安城時下最流行的小食。據說衛長君的兩個弟弟和外甥都跟他住。三弟十三,小弟十一,外甥七歲,正是貪吃貪玩的年齡。




衛長君不缺錢不貪權,家中也沒有美人,可見也不愛色。最在意的應該是家人。投其所好,他不信不行。




然而事實告訴他,不行!




趙大做個“請回”的手勢。已經“債臺高築”的主父偃急了。可他不敢硬闖。又見趙大並沒有直接關門,跟城中一些權貴家中的惡奴不一樣,轉眼間門主父偃決定試著賣慘。這招果然好使,老奴又幫他通傳一次。




主父偃心底有些得意,這次總該行了吧。




隨著“農閒”二字出來,主父偃傻眼了。滿地嫩青,目之所及處看不見一塊荒地,衛家大小四個主子,八個奴僕,哪用得著他幹活。




可是這麼回去,他就只剩一條路,直接上奏天子。奏表他已寫好,找友人借錢買的竹紙寫的。可請郎官幫他遞上去也得一筆孝敬。還不一定能送到御前。這樣的路算什麼路。




“又來找我大舅啊?”




稚嫩的童音從身側響起。乍暖還寒時節,主父偃禁不住擦擦額上的汗水,然後轉頭看去。兩個相貌出眾的小童,身後還跟著一位老者正朝他走來,眼看只剩五步,主父偃聰明的腦袋靈光一閃,慌忙迎上去,“小民拜見侯爺。”




老者正是竇嬰。他先前在自家書房給衛步和衛廣講兵法,結合他早年經歷。書房離大門甚遠,以至於兩個小不點去找他,他才知道劉陵來過。劉陵心眼活膽子大,身份尊貴,又是女子,竇嬰擔心衛長君因為有所顧忌而吃虧,給兩個關門小弟子佈置好作業,就叫兩個小的開路。




竇嬰滿心都是“劉陵又來做什麼”,沒料到他靠近就行禮,竇嬰險些失態,“你不是來找長君的?”




“是。”主父偃不敢遲疑,當著趙大的面也不敢胡扯,只能把他先前賣慘那番話再說一遍,“大公子說正值農閒,家裡沒什麼活,請小民先回去。”




竇嬰不信。




這幾年他和韓嫣沒少擠兌衛長君皮厚心黑,實則他宅心仁厚,容易吃軟不吃硬。八陽裡的人幫他幹兩天活,他就叫村民砍他地頭上的竹子做紙。人家照著他的耬車做出耬車,他怕人家不會用浪費錢,親自教人家怎麼用。




在他和韓嫣看來是小事,但無論紙還是紅薯藤亦或者玉米種子,都能叫八陽裡脫貧致富。衛長君是個聰明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些。衛長君也說過他不是老好人,可他依然這麼做,說明他有良心,不喜歡欠人家的。




主父偃都這麼慘了,衛長君還能無動於衷,竇嬰覺著這裡面一定有別的隱情,“趙大,長君是這麼說的?”




趙大點點頭:“差不多。但他沒說實話。”瞥一眼主父偃,“他先前說他從蜀郡去長安,經過此地。郎君說他不誠。他才老老實實說他老家臨淄。你肯定還有什麼沒說,否則你人到門口了,我家郎君不請你進去喝杯清茶,也不可能避而不見。”




主父偃心裡咯噔一下,難怪他覺著這個衛長君跟友人以及他從市井聽來的不一樣。可是也不對,他一個農夫怎麼知道他沒說實話。




竇嬰見他眼珠亂轉,結合他和趙大的那番話,瞬間門明白衛長君為何不見此人。主父偃很聰慧,知道賣慘。但也過於聰慧。這樣的人陛下或許需要,但經衛長君引薦,他自作聰明的結果可能會連累長君。




竇嬰笑道:“趙大,誰沒有點秘密或難言之隱。進去吧。”




主父偃愣一下,下意識跟進去。




竇嬰停下:“不包括你。這是長君家,我比他年長,他也把我當成長輩,可我也不能替他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