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韓嫣到來



劉徹乍一聽到“衛大公子”一時竟沒想起他是何許人也。韓嫣提醒兩個字——皇后。劉徹這才如恍然大悟般道:“他不是在秦嶺清修?”




這點馬監就不得而知了,“衛侍中沒說。”




韓嫣:“清修也不能日日打坐煉丹。他也不是已經成仙,不食五穀雜糧,斷了七情六慾,不問世間事。”




“隨朕過去看看。”劉徹忘記生氣,興趣來了,指著衛青的馬,“就它了。”




馬監轉身牽馬,一扭臉看到來人,不由得停下。劉徹回身看去,心頭瞬間升起一股煩躁。蓋因來人是王太后宮中的小黃門。太后定是聽說了他和東宮起了爭執,叫他過去勸他忍耐。這樣的言語劉徹聽多了,可大漢以孝治天下,縱然他心底不忿,為了給天下萬民做出表率也不好當眾駁了太后的顏面。何況太后也是為他著想。




韓嫣知劉徹所想:“臣先過去看看?”




劉徹嘆息道:“唯有這樣了。”




馬監問:“衛侍中的馬?”




雖然是天子看重的馬,韓嫣也敢騎。但此時不可。倘或惹得衛長君不快,他怕是無功而返,“我平日裡騎的那匹馬何在?”




馬監牽過來。韓嫣又挑兩個人與他同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八陽裡還沒割麥子的人家都在地裡忙著搶收小麥,衛長君的玉米剛剛出穗,紅薯尚早,見人家忙碌,他無事可做唯有對天發呆實乃無聊,便又去除草。




以前紅薯藤沒長出來,玉米也沒長高,雜草可以扔地裡。如今不行,被葉子遮住八天也曬不死。扔地頭上又礙事,嘟嘟出來提醒衛長君扔糞坑裡。




衛長君這才想起,他先前留著草木灰就是為了跟牲口糞便一起經過一個夏天的高溫發酵用來肥田。否則只是草木灰倒地裡,能不能肥田兩說,風一吹也全刮沒了。




氣溫升高地裡烤人,不好再除草,衛長君就拿著鐵鍁和麻袋,帶著孟糧和牛固去山邊裝樹葉以及落葉底下那層漚的發黑的土。




小霍去病一見他大舅出去,推門縫溜出來。衛媼吼他,“院裡不能玩?”




“熱!”小不點一看他被發現了,也不鬼鬼祟祟,回頭大聲說,“外頭涼快。”




今日悶熱,太陽時有時無看似要下雨,外面也沒比院裡好。甚至還不如有陰涼地的屋後舒坦。衛媼見趙大跟上去,回屋後繼續做活,給一日比一日大的幾個孩子做冬天的衣裳秋天的鞋。




小霍去病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一下是趙大,毫無顧慮地拉著阿奴往東去。




趙大慢悠悠地跟著:“大公子在東邊山上。”




小霍去病停下。南邊離家遠,還得從紅薯地或玉米地裡頭穿過,簡直為難小孩子。小孩扭頭沿著溝邊朝西。




西邊沒危險,再往西還能看到八陽裡的人,趙大也沒生拉硬拽逼他回去——小孩腿短天又熱,走一會發現累且無趣得緊,自個就回去了。




可小孩不想回去,走到東西向溝和南北向溝交匯處的“橋”上,往地上一坐,看水裡的浮游物。




溝淺水更淺,也沒有什麼危險,趙大知道自個不討喜,就遠遠地看著他倆。




韓嫣看到熟悉的大院,禁不住抹一把額頭上的汗,可算是到了。然而下馬看到倆小孩一個老翁,韓嫣不由得往四周打量一番,是秦嶺,沒錯!這溝是哪來的?上次來的時候他記得一馬平川啊。還有這孩子,衛長君不是時日無多嗎?怎麼連孩子都這麼大了。




對一切都好奇的小不點起來,不忘拉一把小阿奴,奶聲奶氣問道:“你找誰啊?”




韓嫣又是一驚,丁點大的小孩竟不怕人,“小孩兒,這兒是衛,衛長君家嗎?”指著高大的院子。




小不點點頭,“找他做什麼?”




“我——”韓嫣心想,我跟你說得著嗎我,“有點事。小孩兒,讓一下。”




西邊有溝渠,要想進來必須從那簡易的橋上過。




小霍去病伸出小手攔住:“不說不許過!”




韓嫣身後的黃門上前,“你這小孩,叫你讓開沒聽見?”




“問你做什麼沒聽見?”昂起頭看人,小霍去病也不帶怕的。




黃門噎住。趙大趕緊跑過來,一手拉著一個。小霍去病掙開就給他一巴掌,“讓開!”




趙大被打懵了。韓嫣覺著有趣,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脾氣這麼橫的小孩。不對,見過,他的主君,少年天子,小時候就是這幅德行。




“我說了,我找他有事。”韓嫣老老實實回答。




小霍去病哼一聲,“騙人!”




“真的。我從不欺騙小孩。”




小霍去病受騙受出經驗來了,“你說,找他什麼事。”




“見著他才能說。”韓嫣抬手把韁繩扔給黃門,打算繞過他。小孩伸手抓住。阿奴鬆開小霍去病,擋住韓嫣的去路。




趙大見韓嫣的長袍很飄逸,看起來比衛長君的貴,“小公子,這是貴人。貴人的事不能輕易對別人講。”




韓嫣詫異,“真是衛長君的兒子?”




“我是衛長君的外甥。”小不點蹙著眉頭大聲說,不知道瞎說什麼啊。




韓嫣福至心靈,“你是霍——霍去病?”




小霍去病意外了,歪著小腦袋打量他,“你知道我啊?我沒見過你欸。”




“那時你還小,不記得了。你同你母親進宮看望衛夫人的時候我見過你。沒想到長這麼大了。”




小不點聽他舅說過“衛夫人”,也聽他母親和祖母提過什麼宮,“你進來吧。”扭身跑到路邊,給他讓出路。




韓嫣瞧著他挺好玩,故意道一聲謝。小孩揹著雙手微微搖頭晃腦,跟個小老頭似的:“不用謝。”韓嫣樂不可支。小孩滿臉好奇,他笑什麼。




韓嫣斂起笑容,看向衛家老奴,“你是……?”




“奴婢是郎君的家奴。”趙大道。




小不點扯一把趙大:“不要問他,問我,我知道。”




趙大無奈地退到他身後。




韓嫣很好奇三四歲大的孩子知道什麼,“你知道用什麼餵牛餵馬嗎?”




幾人在路口,離大院還有二三十丈,朝北無遮擋物,小孩往北瞥一眼:“草啊。”




韓嫣楞了一下才明白他什麼意思:“那麼大一片都是草不是莊稼?”




小孩搖搖頭,扭臉朝南看,“那兒是莊稼。”不禁打量韓嫣,這個長得好好看的人怎麼比二舅還傻。二舅不認識狼就算了,他以前也不認識。可是這個人怎麼連莊稼也不認得啊。




大舅舅怎麼會認識這麼笨的人啊。




大舅也不怕變笨嗎。




小霍去病實在想不通,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奈何他的表情過於生動過於好懂,韓嫣想生氣又想笑:“我也沒見過那種莊稼。”




“你可真笨啊。”




“大膽!”黃門上前。




小孩嚇一跳,又吼他?在他家吼他,誰給他的膽子?不叫大舅打死他,他——他不姓霍!




韓嫣奇怪,小孩看什麼呢?




“你——”




“給我等著!”小霍去病抬手指著先後吼他的兩人,拉著阿奴就跑:“大舅,大舅,壞人打我,大舅,大舅,大舅——”




“又怎麼了?”衛步從屋裡跑出來。




小霍去病停一下,三舅又矮又瘦,肯定打不過那兩人。他越過衛步繼續往東跑,“大舅,大舅——”




“來了,別嚎!”小孩嗓門大,他吼第一聲衛長君就聽見了,不想搭理他。可隨著聲音越來越近,衛長君不得不叫孟糧和牛固兩人掃落葉裝樹葉,“又跟誰?”




小孩鬆開阿奴狂奔過去。衛長君見他晃晃悠悠要摔倒,趕忙小跑迎上來。隨後看到大門外的衛步,“你三舅又怎麼你了?”




“不是三舅。”小孩撲到他懷裡,扭身指著韓嫣一行,“他們!”




衛長君見阿奴也跑過來,伸出手接他一把,“慢點。”朝小孩的手指看去,好像在哪兒見過。可是在哪兒見過?衛長君實在想不起來,叫嘟嘟出來。




嘟嘟往前飄幾步,[你沒見過。你覺著眼熟應該是原來的衛長君見過。]




[他同僚?]衛長君眉頭微蹙。




小孩以為大舅生氣了,“大舅,打他們!”




衛長君心說,你舅我自個還不知道怎麼過這一關呢。




“先過去。”衛長君一手拉一個,到跟前不知如何應對便佯裝疑惑。他的疑惑可以解釋為,他們怎麼來了。也可以解釋為找他何事。端等對方自報家門,他見機行事。




衛子夫有孕初期,衛家一眾進宮探望,韓嫣在宮裡見過衛長君,不認為衛長君不記得他,便以為衛長君奇怪什麼風把他吹來了。




“大公子,王孫叨擾了。”




嘟嘟迅速檢索“王孫”二字,[韓嫣,據傳字王孫,相貌俊美。]




來人儀表堂堂相貌不凡。衛長君聽到嘟嘟的話,鬆開兩小兒,“韓上大夫,稱我長君便可。”




韓嫣預想過很多情景,比如衛長君一副術士模樣,亦或者因衛子夫誕下長公主,其與有榮焉變得目下無塵。也想過衛長君會因為他乃天子近臣而諂媚。唯獨沒料到他不卑不亢,平易近人。




韓嫣覺著此行一定有所收穫。但還沒進屋韓嫣也不好託大。倘或惹惱他,衛長君隻字不提,韓嫣也別無他法。陛下十分看重衛子夫,即便他告訴陛下衛長君無禮,陛下恐怕也是說,衛長君時日無多,性情變得古怪也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