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十七 作品

第188章 第 188 章



天色剛擦黑, 一輛灰撲撲的馬車就停在了會館門前。




車伕看著眼前恢宏的會館大門,感覺自己的馬車出現在這裡是如此的不搭。




他看到會館門口站著的兩個侍從,見他們盯著這裡, 生怕要來趕自己走, 連忙從車轅上下來,對著身後的車廂道:“姑娘, 到了。”




站在門口等著的兩個侍從立刻忍不住上前一步,盯著那灰撲撲的簾子看:




“是陳姑娘吧?”




等到簾子一動,陳松意的身影從其後出現, 兩人立刻喜上眉梢:“是陳姑娘!”




他們其中一個跑向陳松意,另一個轉身朝著會館裡去, 通知陸掌櫃。




他們江南會館接待過那麼多不凡的客人,可沒有哪一位能有今日這樣的派頭。




經過今日,就連在這裡吹著寒風等陳姑娘回來,都成了一件搶手的差事。




“陳姑娘!你回來了!”




見門口站著的人迎過來, 年輕的車伕還瑟縮了一下, 不過等看到這人臉上殷勤的笑容,跟對僱自己馬車的姑娘的那種崇敬跟熱絡, 他臉上的表情就從害怕變成了好奇。




侍從殷勤地道:“小人奉陸掌櫃的命,在這裡等姑娘, 姑娘有什麼要小人搬回去的?小人力氣大,姑娘千萬不要跟小人客氣。”




“沒什麼要搬的,不麻煩了。”陳松意大概知道為什麼會館的人態度變化這麼大, 她思忖著, 今天兩個國公府來的陣仗怕是比她預想的還要大。




說完,她就要支付車資。




可會館侍從哪能讓她來付?




他立刻伸手一按車伕的手,說道:“陸掌櫃交代了, 姑娘是貴客,小人來,小人來!”




陳松意停下了動作,看他拿出了一吊錢,豪爽地塞到了車伕的手裡,說道,“不用找了。”




年輕的車伕捧著手裡沉甸甸的錢,有些錯愕地看向陳松意。




這麼多,夠僱他的車來回二十趟了。




陳松意接觸到他的目光,對他點了點頭:“今日辛苦了,既然是會館掌櫃的心意,那你就收下吧。”




這話一出,會館侍從立刻喜笑顏開:“陳姑娘都這樣說了,你就快拿著吧。”




“那……多謝姑娘。”




車伕拿著錢,感覺猶在做夢。




他看著這個侍從殷勤地引著陳松意進了會館,又再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錢。




太好了,他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有了這些錢,這個冬天家中就能多買一些煤炭了。




進了會館,一去花廳,陳松意就感到熱浪跟音浪一起朝著自己撲來。




裡面人人見了她都兩眼放光,興奮難當:




“回來了——回來了!松意回來了!”




“學妹!哈哈哈哈!你回來了!”




陸掌櫃滿面紅光,親自來引她進來:“松意姑娘!我在會館坐堂這麼多年,可從來沒有見過今天這樣的場面,都是託了你的福啊哈哈哈……”




陳松意被引到席間坐下,先徵詢地看了看兩位先生,又看了看哥哥,再看向大家。




只見人人臉上都是一副興奮的、彷彿喝醉的表情。




如果是上午的事,再興奮也不可能持續到現在。




因此,她笑著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好事?”




很快,她便從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當中,得知了今天自己不在的時候會館裡有多麼熱鬧。




而他們現在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劉相。




——當朝首輔在江南會館待了半天,甚至還留下來跟他們一道吃了午飯。




首輔,這個文官的最高位置,可以說是每一個走上仕途的舉子的至高目標。




劉相的官聲雖然非常一般,但是在徹查江南一案這件事情上,他那一跪一請,就令他在士林中的官聲有了極大的扭轉。




對於他的滑不丟手、毫無風骨、隨隨便便就向奸佞低頭,如今有了不同的說法。




當有人鄙夷他、看不起他的時候,會有人站出來反駁:“如果劉相不這樣做,那他就沒有機會在這樣的時刻,起到左右局面的作用!”




“你們懂什麼?他是自汙以降低宦黨奸佞的警惕,好留在朝中,為大齊保存薪火。”




“十幾年如一日,還要承擔罵名,你們誰做得到?!”




不管這其中有多少是這位首輔自己放出的風聲,又有多少是文人士子發自內心為他辯駁,總之,他現在的名聲比起從前來,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學妹你說,有幾個上京趕考的舉子能在春闈之前就跟首輔一起吃飯,同他交流、得他考校的?”




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待遇啊!




不光是這些年輕人,就是趙山長也被劉首輔這有如春風拂面的態度弄得有些迷糊。




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好,但沒想到這麼好,能把首輔都吸引過來。




說實話,陸掌櫃也是這麼想的。




畢竟這兩天的事跟劉相家沒有半點關係,自己跟他也沒有半分交情。




而他今天留在這裡,跟這群江南士子相處甚歡,說不定就是覺得這其中有良才美玉,值得接觸。




在大家都沉浸在這種“首輔韜光養晦數年,如今奸黨勢弱,他於是要為國選材,考察棟樑,然後看中了我們中的幾個或者十幾個”的錯覺中時,唯有陳松意保持著知曉未來的清醒。




她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哥哥,心中嘆息:




不,你們都猜錯了。




首輔沒有那樣的野心,他今日來只是想提前榜下捉婿。




察覺到妹妹的目光,陳寄羽也看向了她。




他不知道妹妹正在想什麼,只微微一笑,把自己沒喝過的茶遞給了她:“渴了?”




“謝謝哥哥。”




陳松意同他道了一聲謝,想道,劉相會注意到他,這是命運的必然。




就算今日不來,改天也會來,這在她的預料之中。




不過,王次輔夫婦也來了,穎國公府是自己救下的徐二郎親自來,這她倒是沒想到。




在她端起茶杯的時候,趙山長看到她的手,便有些神秘地開口道:“除了這幾位,我們今天還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你猜是誰?”




陳松意朝他看來:“誰?”




坐在趙山長身旁的樊教習撫著鬍子,笑眯眯地道:“你還記得在濟州回春堂的那位公子嗎?”




為了保留小姑娘的面子,他沒有加上那句“你一直盯著看的”。




關於在回春堂這一節,不管是陳寄羽也好,其他人也好,全都沒有參與。




因此從上午兩位先生跟厲王殿下提及的時候,眾人便很好奇了。




剛才大家說著劉相,說著衛國公送的刀跟弓,少女臉上的表情都一直沒有變化,倒顯得他們兩個老傢伙都不穩重了。




現在,兩位老先生終於從她身上看到了不同的反應。




只見她手上的茶杯晃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意外神色:“他——?”




趙山長點頭:“他今日也來找你了,你知道他是誰嗎?”




在他們想來,她再沉穩,再見多識廣,也不可能當時見到厲王殿下就認出他。




“他是誰?”




陳松意嘴上說著,左手已經在桌底下掐算起來。




來到京城,她要顧的事情太多了,什麼時候能跟他產生交集,她反而沒有算過。




厲王為什麼會來,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她只是一算,很快就恍然大悟。




原來軍師跟他提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