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十七 作品

第176章 第 176 章



穎國公府。




從天還未黑就登門的次輔夫人在國公府待到戌時才離開。




次輔家馬車前掛著的燈籠亮起。




車伕驅使著馬車離開了勳貴人家聚集的崇遠巷。




車子繞了兩個街口, 回到了自家宅子。




而王次輔已在家中等待多時。




大齊次輔王遮,十九歲中進士,登五甲, 四十九歲入閣,是三相中最年輕的一位。




他雖姓王,卻跟沂州王氏沒有關係。




他與兄長王釋出身蜀中名門。




兄弟倆三十多年前便離開家鄉,一起入了橫渠書院求學。




他們兄弟雖然都能力出眾,當年科舉下場的時候, 兄長奪得的名次甚至比他更高,但卻因為鋒芒太露, 讓人抓住了把柄,再三攻訐。




導致王釋明明出身書院, 又高中狀元,應當是登閣拜相之身, 卻被一貶再貶。




值得一提的是,現任樞密使付鼎臣之前任的“兵部尚書”這個位置, 就是王釋空出來的。




能從二品大員被一擼到底, 外放到三千里之外去……




這位前任兵部尚書的惹事能力跟運氣之差,也可見一斑。




王遮不算有野心, 在兄長被排擠打壓、貶斥外放的時候, 他也曾上奏, 願意代兄受過。




他願同樣貶謫外放,只求減輕兄長的罪責,不過景帝沒有答應。




考慮到兄長的運氣跟惹事能力都不可能改變, 不知什麼時候又會牽扯出什麼問題來,身為唯一一個身在官場,能有機會把他撈出來的人, 沒有太多野心的次輔大人只能開始向上爬。




他穩紮穩打,進退得宜,一升再升坐到了這個位置上,成為了景帝不可或缺的“王相”。




直到這時,王遮才算覺得安穩。




可沒想到,這一回不是在外的兄長給他惹禍。




而是留在京中、由自己帶在身邊教養的侄子差點捅破了天。




前面說過,王遮身為次輔,卻沒有太大的野心。




而在景帝的朝堂上,官員主要分為三類,一類孤臣,一類世家,一類中立。




王遮絕對不在孤臣的範圍,勉強算是中立。




他當下被歸類到哪個陣營,要視於他當時在做什麼。




跟不能爭取的劉、林二人不同,世家一派一直想爭取他過去。




正好他又姓王,要論起來,跟沂州王氏也能論親,然而他從來沒有松過口。




可這一次,如果穎國公之子真的因為他侄子這一鞭而死在馬下,他就不得不鬆口加入了。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擋得住來自勳貴一方的怒火,保住兄長的這個兒子。




這是一件麻煩事,王次輔揉了揉眉心。




勳貴跟文官之間的脆弱平衡將會被打破,朝堂局勢會更加緊張,一切都會往他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




所以當事情一出,知道侄子的馬鞭多半是被在場的世家子弟做了手腳,他就立刻讓夫人帶著兩個不肖子去國公府賠禮道歉了。




勳貴跟帝王是最親近的,受了這樣的設計,穎國公府的聲音今晚絕對會傳進宮裡。




王次輔若不想站隊,不想跟世家歸為一派,那就只能趕緊表明心跡,表明立場。




“唉……”




放下手,站在書房中的次輔大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原本覺得劉相為人處世太過沒有風骨,現在卻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也能學得他幾分本事,那些人就不會盯著自己不放。




若是自己教子能有他幾分厲害,今日他的兒子跟侄子就不會傻到被人當槍使。




至於林相,他又不一樣。




他倒是世家背景,不過出身南粵,跟江南和中原這邊野心勃勃的世家大族不一樣,也有不跟他們同流合汙的底氣。




只有自己,全家牽繫於他一人身上,又身處在這樣的高位上。




難怪那些人不對其他人下手,偏偏挑中他。




“老爺。”在王遮想著這些麻煩事,又想是誰破壞了今日那個看似意外的局時,管家敲響了書房的門,“夫人回來了。”




王次輔立刻清空了這些紛亂的念頭,出去迎自己的夫人。




大門口,王夫人正由自己的丫鬟扶著下馬車。




忽然聽見丫鬟壓低聲音道:“夫人,老爺來迎你了。”




王夫人抬頭看去,果然見到丈夫的身影在快步朝著這裡走來。




走在前面給他打燈的小廝都快追不上了。




王夫人忍不住一樂。




他們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篤,可也從來沒有自己出門回來見到他這麼殷勤迎上來的時候。




“從來都是我迎他,今日換成他迎我,真是難得一見。”王夫人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雖然知道這是事出有因,但還是忍不住想樂。




王次輔跨出了門檻,走下臺階。




來到夫人面前,他一把握住了夫人的手,問道:“夫人,如何?”




丫鬟的目光落在老爺的手上,抿唇別開了眼睛。




在他們身後,王弛跟堂弟王引這才下了車。




王馳還好,王引卻是白著臉,一副後知後覺犯了怎樣大的罪責,怕被懲罰的樣子。




“好了,都說開了。”王夫人抬起另一隻手,拍了拍丈夫的手背,先讓他放了心,這才示意他們還站在門口,兩個孩子還在背後看著。




王遮目光一轉,看向了這兩個不肖子。




尤其看到畏縮的侄子,就想起當年兄長被貶謫出京。




自己怕這孩子體弱,承受不住路上顛簸,就主動提出把他留在身邊教養。




當時他信誓旦旦,一定會替兄長把孩子教養好,結果養了這麼多年,卻養成了這樣……




王遮沉了臉:“都給我滾去跪祠堂!不許給他們送飯。跪足三天,想清楚自己錯在哪裡,然後禁足三個月,不到春闈別出來。”




“是,爹/叔父……”




王弛雖然算得上是受了牽連,但也沒有異議。




他只皺著眉看身邊這個弟弟。




看到他蒼白髮抖的樣子,王弛眉宇一鬆,卻是嘆了一口氣。




王引聽堂兄說道:“感謝那個救了徐二的人吧,否則現在就是要你給他償命了。”




前頭,挽著手並肩而行的次輔夫婦也說起了在山道上救下穎國公之子的人。




次輔大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幸好有人救。”




王夫人輕聲道:“聽說還是個姑娘呢,穎國公府特意去找了,沒找到。老爺,我帶著弛兒跟引兒今日這樣去一趟,跟國公府說開了,應該就沒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