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十七 作品

第172章 第 172 章





他看了一眼窗,掀開被子起了身,穿好衣服從船艙裡出來。




一出來,江流水聲和清冷的空氣就向他撲來。




天上新月如鉤,照亮了黑暗的江面,也照亮了岸邊的薄雪。




狐鹿站在甲板上,看著夜晚的江岸。




明明接近寒冬,缺少了生機色彩,可他看著看著,還是忘卻了在夢中死亡的恐怖,神情再次變得嚮往貪婪起來。




這時,從他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感到被打擾,狐鹿不悅地轉頭想要發怒,卻看清來的是兄長。




孩童臉上的怒色褪去,叫了一聲“哥哥”。




“他們說你又做噩夢了。”一王子看著他,然後站到了他旁邊,跟他一起看江岸。




他們這次進京,本來因為草原人不習慣坐船,所以走的是陸路。




然而中原今年的雪似乎來得格外的早,再不快一些,他們就會因為大雪封山而被困在路上。




於是,身為首領的一王子才接受了護送他們的大齊官員建議,轉走水路。




大齊的船確實很快,而且很平穩。




夜間行船本來應該放慢速度,但為了趕在河面結冰之前抵達京城,即便在夜裡,這艘船也沒有減速。




他們看著岸上的景物從眼前劃過,臉上露出了同樣的嚮往之色。




只不過一王子的那份貪婪沒有那麼直白,而是化作了眼底的光芒。




他用中原的語言慢聲吟道:“若為化作滿天雪,徑上孤篷釣晚江。”2




他吟的是一首中原人的詩。




就如有異國之主曾經因為一首詞,就對江南生出了征服的野心,深受中原文化薰陶、從外表到氣質都像極了中原人,只有偶爾才會暴露出草原本色的一王子也是如此。




因為中原的那些文化、詩詞書冊,他對這片沃土同樣生出了征服之心。




然而,對自己的一哥這種彷彿完全被漢化、沒了半點草原血性的樣子,狐鹿卻不是很喜歡。




像一哥偶爾會念的這些詩,他也完全不感興趣。




烏斜單于共有三子一女。




其中長子是跟原配所生,後面的兩子一女是由繼室所生。




在這一點上,他很會學習大齊的上一任帝王,不要庶子。




哪怕姬妾再多,能生下兒子的也只有他承認的妻子。




在狐鹿看來,大哥勇武,能打仗,是十足的草原勇士。




而一哥把中原的那套學得很好,簡直都不像是王庭人了,可他卻是父親最意屬的繼承人。




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烏斜單于繼承了父輩的野心,有著逐鹿中原、以漢制漢的思想。




儘管來日單于之位肯定落在兄弟三人之間,可狐鹿醉心術法,對這些權謀完全不感興趣。




比起成為草原之主或者帝王,他更願意做國師。




或者什麼都不做也好,就跟在師父身邊探尋術法的奧妙。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充滿了吸引力,就連中原的河山也不過是他用來檢驗演練術法的畫紙。




所以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師父交給他的任務。




他站在兄長身邊,惡狠狠地道:“等去了京城,我才是他們的噩夢!”




到時師父來了,那個膽敢殺他的人要是再現身,他就會讓他知道什麼叫死無葬身之地。




同樣是水。




蜀地的江面卻還是不見冰封,自在流動。




從江南出發,走水路入蜀,從漕幫幫主這個位置上卸任的老人完全不急。




他一路遊山玩水,走走停停,從秋天一直走到快入冬,才堪堪要抵達自己的目的地。




夜晚,大船緩緩地行駛在江面上。




高大的老人披著披風站在船上,欣賞著眼前的夜景。




從解了毒,又經過了遊神醫的調理,他現在已經不再見了風就咳嗽。




想著很快就要見到女兒跟外孫,老人心情大好,身體自然又再好了幾分,連白髮都有要返黑的跡象。




船走著走著,他忽然遙遙見到前方野堤上,有個穿著蓑衣的身影在垂釣。




明明夜已深,可是對這個垂釣者來說卻像是沒有區別。




他只憑身旁放著的一盞燈籠照亮周身,就像是身處在光明裡。




“停下。”




老人對這個在野外垂釣的老者生出了興趣。




他的命令被傳了下去。




大船減速,最後竟正好停在了垂釣的人面前。




來到近處,高大的老人朝著他看去,發現這竟是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老人。




他頭髮花白,身材瘦小,看上去就是在南地隨處可見的老者。




不過這個時間在這裡垂釣,怎麼可能是普通的老者呢?




尤其他拿著的那根魚竿,前頭拴著的魚鉤是垂直在水面上,沒有碰到水。




鉤子上也沒有餌料,甚至還是直的。




年輕時也走南闖北,跟五湖四海的奇人交朋友,還跟兩位結義兄長創下了偌大基業的老人頓時對他更感興趣了。




“老哥!”潘遜站在船上,向這在野地垂釣的老者喊了一聲,“這麼冷的天在這裡垂釣,怕是沒有什麼收穫吧?”




說著,他又看到老者手邊放著的行囊。




好嘛,竟然是走到哪裡、釣到哪裡。




高大的老人於是笑著發出邀請,“我船上白日才捕了十幾斤魚,而且還有廚子跟好酒,不如上來與我喝一杯,再讓我搭你一程?”




垂釣的老者聽見他的話,抬起頭,臉上綻開了笑容。




他也朝著船上喊道:“好啊!”




說著,他就將魚竿一振,手在身旁一撈,也沒見他怎麼動作就站了起來,然後身形化作大鵬,一下就越過了數米高度飛了上來,穩穩落在大船上。




這漂亮的身手,將船上的人驚了一驚。




沒想到這個穿著蓑衣的老頭其貌不揚,竟然身懷這樣的輕功!




上一次他們看到跟這樣瀟灑的輕功,還是在遊神醫身上。




原本想叫人放梯子的潘遜愣了一下,隨後發出笑聲:“失敬失敬,原來老哥是位高人。”




“哪裡哪裡。”穿著蓑衣的老者謙虛地道,“只是普通一釣叟罷了,野地垂釣,願者上鉤。”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魚竿跟行囊隨手交給了潘遜身旁那提著燈籠的漢子,然後問道,“不是說有魚有酒嗎?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