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合一



未時末, 京城城門關閉前,一騎絕塵從城外飛馳而至。




來到城門外,騎士也未曾停下, 只拋下一面令牌, 就繼續朝著皇城方向奔去。




令牌落地, 發出清脆聲響。




守城的士兵無人敢擋。




直至來到皇宮外,風塵僕僕的騎士才在守衛面前停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 對著擋住自己去路的守衛嘶聲道:“八百里加急,兩江總督急奏!”




兩名守衛對視一眼, 還待按規矩上報,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見到這位重得聖眷的大太監, 包括皇宮守衛在內, 所有人都向他行禮。




看著來自江南的騎士,馬元清濃黑的眉毛微微一挑:“桓大人的急奏?起來, 隨我進去。”




“是!”




那原本半跪在地上的騎士立刻起了身, 皇宮門口的守衛也省了手續,即刻放行。




帶著急奏的騎士就這樣跟在馬元清身後進了皇宮。




不多時,御書房裡就傳來了景帝震怒的聲音——




“亂黨賊子, 殺我要員!他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漕幫明明是受先帝恩澤才特許建立,在運河上諸多特權,結果卻養出了這麼多的禍患!




只是一夜, 他們就連殺州府要員數人, 州府軍士無數!




“啪”的一聲, 那份來自江南的急奏摔在了地上。




景帝猶嫌不解氣,又把桌上的筆洗、鎮紙全都掃到了地上去。




御書房內外,服侍的人跪了一地,在天子之怒下瑟瑟發抖。




唯有馬元清低頭看著面前攤開的奏摺, 上面寫著桓瑾已經親自接手州府,捉拿剩餘的亂黨,眼下只有少數幾人還逃離在外。




馬元清臉上的表情一片平靜,幾隻螞蟻竟然就差點壞了他們在江南的局面,確實可恨。




不過既然已經壓下去了,知情人也死得差不多了,那就沒什麼要緊的。




——是非黑白,從來是由勝者定論。




早在這份奏摺被送來之前,馬元清就收到了桓瑾傳來的消息,否則也不會有貴妃生辰那場戲碼。




將危機變作契機,從來是桓瑾的拿手好戲。




不光推動了他的起復,還可以藉著帝王下令整頓徹查,把整個漕幫徹底掌握在他們手中。




馬元清想著,伸手撿起了地上的奏摺,然後將它送回了帝王面前。




他沉穩抱拳,向盛怒的景帝行了一禮:“陛下勿怒,臣願為陛下分憂。”




……




紅霞倒映在水面上。




霞光隨著水波輕輕地晃盪了一下,隨後被幾件衣物擊破。




霎時間,水面上的天光雲影就亂了,蹲在水邊的幾個姑娘漂去了衣服上留下的皂角,將衣服擰乾,放回籃子裡。




她們說說笑笑,臉上帶著無憂無慮的表情。




在她們當中,一個容顏清麗、做著婦人打扮的年輕姑娘顯得格外沉默。




她只是機械地浣洗著手中的衣物,彷彿完全沒有被同伴的快樂所感染。




水面上倒映的霞光落在她眼中,也如同紅袖招的火光跟血色。




她現在的名字叫餘娘,原本的過往已經埋葬了。




那天顏清把她從房間裡放出來,讓她跟那群被抓來的少女一起由暗道離開。




顏清讓她如果願意,就留下來做個證人,如果不願意,就隱姓埋名去別的地方生活。




餘娘選擇了後者。




顏清放的那把火,將紅袖招的罪惡通通燒去了。




那一夜,整個州府都在動盪。




那些被救出來的少女都隨著義幫的餘部散落到了州府的人家當中,可是她沒有留下。




因為她知道,州府的亂只是一時,等到後面的人一來,這裡就會重新落入他們的掌控中,那些藏起來的人也會被抓回去。




義幫這些人都已經是殘部了,竟然還不趕緊帶著全家避走。




她沒有等,而是直接趁著夜色離開,往野外跑。




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敢在天亮的時候稍微休息一下就繼續走。




憑藉雙腿,她逃出了很遠,直到在路上遇到了一對趕著牛車的祖孫。




他們恰好在往她所選的方向走。




大概是看她狼狽,怕她是在路上遭了劫,那老人家停下了車,邀她同行。




餘娘謹慎地觀察了很久。




看對方是老人,還帶著個小孩,確定如果他對自己起了歹心,自己還能夠反殺,她這才上了車。




一路上,她都沒有怎麼說話。




她不打算再回自己的家了,從被劫掠走到被送去紅袖招,她的一切都已經完全被毀了。




——如果回到朝夕相處的家人身邊,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他們面前掩飾下去。




牛車的速度果然比她自己用雙腳走來得快,剛到中午就到了這對祖孫的村子。




她也沒有停留,只是絞斷了自己頭上的一根銀簪,換了兩身衣服跟鞋子,付了車資,又繼續逃。




回家不行,往江南總舵去也不行,剩下的好像就只能北上。




她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在碼頭找了一份做廚娘的工作,隨著一個商隊往京城去。




這一路上,她都提心吊膽,怕船被扣下來,怕再遇上在江面上肆意劫掠的人。




但幸好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們順利來到了京城外圍。




她自稱是要來京城尋親的,在碼頭下了船,觀察著來往的人。




觀察了許久之後,她才選擇了幾個來鎮上置辦東西的村婦,詢問這裡是哪裡,依舊用來尋親的藉口,跟著她們回到了村裡。




她要找的人自然是找不到的,不過她做出惶然無措的樣子來,村裡人見她是女流之輩,而且又是一個人,所以就先讓她在這裡留下了。




村頭有空置的房子,餘娘就一個人住在這裡。




初來的時候,她每一夜都在做噩夢,夢見自己被撕碎、被吞噬。




每每驚醒,唯有摸到枕頭底下放著的那把柴刀,她才能安定下來。




擦去冷汗,就再次強迫自己睡過去。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餘娘每時每刻都在心裡對自己說。




她來到這裡,這兒沒有人認識她,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往,她可以重新開始。




旁邊的笑聲傳入她的耳中。




原本在洗衣服的姑娘們打鬧起來,互相潑水,水花濺到了餘娘臉上,這才讓她回過了神。




想到自己這件衣服好像洗得夠久了,該換一件了,她才伸手把它擰乾,要放回籃中。




可就在這時,她聽見了一聲驚叫。




本來打鬧的姑娘們都停了下來。




發出驚叫的少女猛然站起,指著前方道:“水裡……水裡有人!”




餘娘霍地起身,看向前方,那裡真的有一個人!




他的背上插著十數支箭矢,面孔朝下,不知死活。




他從水上漂來,他周身的紅色不是霞光,而是血。




餘娘看著他身上的衣服跟水鏽色的皮膚,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她記得他。




在那個黑夜,就是他跟漕幫的另外幾人從暗道來,把她們從紅袖招接出去,帶她們離開了那裡。




當她要一個人離開州府,往其他地方去的時候,也是他送她出去的。




她站在岸邊,顫抖著,聽見自己的喉嚨裡發出了陌生的聲音:“快跑……”




那些慌張的姑娘沒有聽見。




餘娘又說了一聲,“拿上你們的東西,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