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109章 死神頌歌 [含補更]

 

龍奶奶跑得最快,還端著一盆熱水。

 

美美很信任這一家人,分娩過程也沒有出現什麼意外,但再順利,分娩都是痛的,她低聲叫喚著,渾身都在用力。

 

小牛的頭先出現,接著是它的前肢,美美在不停地用力,當小牛出現一半後,剩下的部分就要分娩得順利多了,小牛一整個生出來,龍奶奶幫助她剪短了臍帶,美美還在用力,她還要排出胎盤胎衣才算結束。

 

龍安和女主人不是很熟練,小心翼翼地給剛落地的小牛犢洗臉,賞南看著著急,別把小牛給憋死。

 

賞南脫了外袍丟給站在旁邊搖搖晃晃的馬利維,挽起棉襯衫的衣袖去幫這夫妻倆。

 

小牛犢身體溫熱,熱得有些燙手,渾身都是粘液,但主要是要及時清理鼻腔和口腔裡的粘液。

 

神父扶著小牛的頭,動作輕柔熟練,旁邊的女主人看得目瞪口呆,“您以前是做過這一行?”

 

“在書裡看見過。”賞南垂眼回答道。

 

“您好厲害啊,光是看書就能這麼熟練,我們看了快兩個月書,一到這個時候還是什麼都忘了。”

 

“嗯。”

 

以前,他也接生過,他的工作都是在和動物和一些非正常人類接觸,由他接生的那隻母兔子一胎就生了一個,母兔子因為變異變得和一隻大狗一樣大,生下來的小兔子也大,但她卻因為難產去世了。

 

留下那隻小兔子,賞南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整天和那隻破窗而出的大貓打打架,它是一隻雜食兔子,不僅和大貓打架,還和大貓搶吃的。

 

頭一回打架的時候,大貓把小兔子一口就咬了個半死,那是一隻佔有慾強到變態的大貓,它厭惡一切接近並和主人接觸親密的生物,哪怕只是一隻兔子。

 

手中的小牛犢好像變成了他一手帶大的那隻兔子,家裡不僅有貓,還有兔子。但家裡應該只有這兩隻動物了,其餘的都在科院內,那不是他能隨便帶走的——能帶走兔子是因為它太小了,科院內的同事們都沒有耐心照顧一隻還需要喝奶的兔子,對,這隻兔子要喝奶,有潔癖,奶瓶奶嘴的消毒一定要到位。

 

兔子的耳朵很長,快趕上它身體的一半了,經常被大貓咬住惡劣地拖著滿屋子跑,被咬住了又沒辦法掙脫,兔子就嘰裡哇啦地叫。

 

等賞南下班回家後,他們各告各的狀。

 

“他咬我!”

 

“因為他踩到了我的爪子。”

 

賞南在科院忙得焦頭爛額,回家還要給他們升堂。

 

但現在,他其實挺想念那兩個煩人的東西的。

 

“差不多好了,它剛出生,應該怎麼餵養,你們的書上應該都有說,按照書上說的來就行了,出現不懂的問獸醫,再做禱告,”賞南用幹毛淨擦著手,頓了頓,強調道,“記清楚順序,先找醫生,再做禱告。”

 

男女主人現在看神父的眼神已經和看神沒什麼區別了,不停地點頭,“好好好,知道了神父,我們一定先找獸醫,再做禱告。”

 

屋外的雪和天擦黑時下得同樣大,地上的土地已經被凍得輕微發硬,上頭鋪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樹枝草叢上也都蓋了一層薄白。

 

龍安熱情地要留宿賞南,賞南和馬利維異口同聲地婉拒,明天早晨還有一場大型聖告,賞南怕自己起不來。

 

“那好,今天真是謝謝神父了,這是我們的謝禮。”女主人從自己圍裙的兜裡拿了一樣東西,硬塞到賞南手中。

 

一串金子項鍊,女士的,賞南沒有直接收下,他拎起項鍊,想了想,笑了聲,放回到了女主人的手心,“項鍊還是女士戴著比較好看。”

 

女主人臉上出現羞赧和感動之色,“神父,你真是……令我們無地自容。”神父根本就沒想過收報酬,她一開始卻還為項鍊要送人而捨不得。

 

龍安見神父連黃金都不要,想到之前用餐時,神父贊過幾句羊肉,他跑回屋子裡,從廚房剁了一半羊,找不著口袋裝,他直接拎著跑出來。

 

在神父和執事之間,龍安毫不猶豫地把一半羊肉丟在了執事的肩膀上,不管馬利維執事的一臉茫然,他向賞南道:“一半羊總共才三十來斤,還請您不要拒絕,不然我們真的無顏見您了。”

 

馬利維已經被那塊羊肉砸懵了,因為在這之前,他飲過好幾杯酒。

 

盛情難卻,賞南只能收下了。

 

.

 

汽車停在這一段路的盡頭處,沒法開進來,司機一直是個隱形人——在賞南做禱告的時候,他在屋子裡烤火喝茶,吃飯的時候他和大家一起吃飯,吃完飯他就繼續坐在爐子旁邊烤火,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司機已經早早地回到了車上,打開了車燈。

 

馬利維扛著羊肉,打了個酒嗝,“神父,我覺得這個羊肉怎麼做都好吃。”

 

“羊肉餡餅,烤羊肉,冷拌羊肉……”馬利維一路走,一路碎碎念。

 

莫名想起了這段時間都沒見過的懷閃,賞南想道,如果是懷閃吃的話,那一定是要被聖主祝福過的生羊肉。

 

“那隻兔子叫什麼名字?”賞南突然問道。

 

[14:不知道,還沒解鎖,但是他的脾氣很壞,而且非常挑食,好吃都要他先吃,是一隻非常自私的長耳兔子。]

 

[14:你養的東西都奇奇怪怪的,這兔子的耳朵也太長了。]

 

路上泥濘許多,沾滿了衣襬,賞南走得歪七扭八,一隻靴子深陷進泥坑裡,拔不出來,只能丟棄。

 

雖然這一趟來得有些辛苦,但是賺了幾十斤羊肉,算賺了。

 

一個人影出現在車後很遠,小小的一個黑點,搖搖晃晃,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馬利維努力地想要看清,“鬼嗎?”他沒看清。

 

隨著人影越來越靠近他們,對方暗紅色的短髮上凝了一層雪花,發著一層微光,接著是小半片額頭變得明亮,再是他整張稜角分明、在冬夜裡顯得格外冷肅的臉。

 

是懷閃啊,賞南鬆了一口氣,他試圖繼續往前走,但卻未能成功,剩下的那一隻靴子也陷進了泥坑。

 

自漫天大雪的冬夜中而來的是主教,主教來到賞南面前,彎腰像拔蘿蔔一樣把神父從泥坑裡拔了出來,放到旁邊乾燥的地面上,“神父,晚上好。”

 

太狼狽了,賞南看著自己一身泥,有點尷尬,指了指不知道何時走到前面的馬利維,“主教,那是被聖主祝福過的羊肉,您吃不吃?”

 

“不吃,”懷閃搖搖頭,“我現在已經只吃被神父祝福過的食物。”

 

因為他這句話,空氣莫名變得有些粘糊,嘩啦啦地雪落在兩人之間,融化得都比之前要快。

 

“好哦,那以後主教用餐之前,可以請我先為您對您的食物進行祝福,然後再進行食用。”神父一字一句說道。

 

“神父,您喝酒了?”懷閃突然傾身靠近賞南,他注意到了賞南臉頰的微紅,每一刻都比上一刻看起來要淺淡。外面太冷,都容不得神父臉紅太久。

 

“喝了一點他們自家釀的酒,很好喝,比主教那些酒要好喝。”賞南摸了摸臉。

 

懷閃“哦”了一聲,繼續問道:“您為什麼跑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如果沒有這戶人家,那四處就都是荒蕪的山和田地,荒無人煙的地方,很容易出事。

 

“幫一隻叫美美的牛做禱告,她今天生了一隻小牛犢。”賞南答道。

 

“神父……”懷閃垂下眼,有幾片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令他的表情看起來有幾分寂寥,“您對一頭牛都比對我好。”

 

“您為我做過禱告嗎?”懷閃看著神父今天穿的外袍,馬利維不愧是最忠誠的走狗,給他的神父都挑最好的衣料做外袍,神父的袍子在內裡,外面披一件雪色的厚實外袍,兜帽上的一整條柔軟白毛貼在神父的脖子上,但仍舊沒有神父的臉和頭髮白。

 

神父像聖主書裡描畫的雪人,尤其是在這大雪紛飛的冬夜裡。

 

“如果您有需要的話,我當然可以為您做禱告。”賞南說道。

 

“以前需要,現在不需要了。”說著,懷閃突然把上身歪著,打量了賞南半天,伸手從賞南頭髮上扯下來一根花頭繩,嫌棄道,“什麼醜東西都往頭髮上綁?”

 

賞南看著懷閃的一系列動作,“那您可以把頭繩還給我,而不是裝進您的口袋。”

 

“哦,”懷閃沒有把頭繩還給賞南,而是笑著看向賞南, “我剛剛問您喝酒了沒有,您說您喝了,那我再問您,您喝醉了嗎?”

 

主教這樣笑的時候,一般心裡就是在憋什麼壞水。

 

“沒喝醉,喝醉了,和您有什麼關係?”賞南攏了攏外袍,這樣冷,他的唇卻還是嫩粉色。

 

懷閃摸了摸腦袋,眸子黑亮,回答但賞南的時候,他鋸齒狀的牙齒已經出現,瞳色也慢慢顯出了紅色,“當然有。”

 

主教輕聲道:“如果您沒喝醉,我就是聖危爾亞大教堂座堂內的主教,如果您喝醉了,我就是神父的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