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魘

 

因為第一場戲是李巖的後媽帶著李巖去找孟冬,希望孟冬能代她照顧李巖幾年,等李巖成年後便不用他再管,可孟冬卻直接拒絕了,李巖他後媽只能帶著李巖又離開。

 

而李巖從小就開始挨自己父親的打,已經長成了一個氣質陰鬱的少年。

 

賞南化完妝,從化妝間出去,周立追著給他打扇子。

 

一走出去,就撞上了傅蕪生,傅蕪生進化妝間之前還是一個成熟內斂的都市男士形象,從化妝間出來時,他換了一件黑色的坎肩,衣服鬆鬆垮垮的,顯然是洗過好些次,衣襬還有幾個破洞,這種坎肩很顯身材,是顯露的顯,不是顯擺的顯,過瘦或者過胖都不合適,而傅蕪生雖然已經年過三十,可該有肌肉的地方一塊不差,肌肉的形狀走向堪稱完美。

 

化妝師在他的臉上和臂膀上都抹了幾道黑色,偽作機油和擦上的黑灰,令男人看起來多了幾分放蕩不羈的隨性和灑脫。

 

傅蕪生比賞南高了半個頭都不止,目光在賞南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鐘,眉心微微蹙了蹙,在賞南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朝賞南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溫熱厚實,拇指用力擦了賞南的臉頰幾下,直到把過重的陰影擦淡了幾分,才落眼於賞南身後屏住呼吸的化妝師,“化妝之前沒做功課?”

 

賞南任傅蕪生在自己臉上擦,本來還以為是傅蕪生在對自己表示親暱,還疑惑著這任務居然不用他主動,接著就聽見了傅蕪生對化妝師的質問——原來是對自己的妝造不滿意。

 

化妝師緊張地解釋:“是我理解失誤,對不起啊傅老師。”她跑到賞南正面看了看,發現經傅蕪生擦淡之後,整體更加貼合李巖形象了,李巖應該是單薄脆弱又倔強的,而不是像個餓了三天的餓死鬼。

 

修車行是劇組搭建了好幾天而成,孟冬第一次出場就是從一臺越野車底下滑出來的。

 

賞南在旁邊坐著看,等場記打了板子之後,被千斤頂微微頂起來的越野車底下,躺在滑板上的男人熟練地滑了出來,他站起來,走到旁邊彎腰從工具箱裡翻出一把大號扳手。

 

孟冬動作時,每一塊肌肉都散發著成熟男性十足十的荷爾蒙,隨性和灑脫感更是加重他對他人的吸引力。

 

孟冬和越野車主人交涉完後,就輪到李巖和他後媽出場了。

 

後媽的扮演者是圈內影后級別的女演員,她的妝容比賞南的還要憔悴,雖然美貌,可卻耐不住情緒不穩定的丈夫的搓磨。

 

她拉著李巖的手,李巖一臉淡漠地跟在她後邊,賞南心想,這種面癱還怪好演的。

 

“孟冬?”張美媛叫了那正打開了車前蓋的男人一聲。

 

孟冬彷彿沒聽見似的,張美媛又叫了一聲,孟冬這才摘了手套,轉過身來。

 

賞南按著劇本所說的迎上傅蕪生沒什麼情緒的目光,他的抗拒更多——李巖並不想被後媽隨便塞給別人,也不想跟一個陌生男人生活在一起。

 

孟冬走到卷閘門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冷冷道:“我是欠你人情,但我沒說要幫你養兒子。”

 

“你就當做好事,當養只貓啊狗的,”張美媛拽著李巖的手腕,把李巖推到孟冬面前,催促道,“叫哥,叫啊。”

 

李巖不吭聲。

 

“停,”張星火靠在小椅子上,叫了停,“賞南情緒不對,眼神再倔一點,把你的不情願稍微收一點,ok?”

 

不ok也得ok,賞南心想。

 

他深吸一口氣,等重新開始後,他迎上傅蕪生的目光。

 

傅蕪生進入角色狀態時和之前完全是兩個樣,之前是冷淡的老師形象,現在卻帶著幾分被生活搓磨後的糙漢味道,可這糙漢是甘草味兒的,帶著苦,又像一柄刀鋒鋒利的刀,隨便一劃,就能把人割得鮮血淋漓。

 

賞南在他面前,完全不夠看,他出了一手心的汗。

 

李巖應該也是這個狀態,李巖在孟冬面前,也只能算是一隻小野貓崽子。

 

張星火沒有喊停,就代表可以繼續往下演了。

 

張美媛遲遲沒聽見李巖叫人,著急地又推了他一把,“你叫人啊。”

 

李巖不僅沒叫人,還踹了一腳孟冬的扳手,孟冬沒什麼表情,看都沒看跑走的李巖一眼,彎腰把扳手撿起來,“這種祖宗我可伺候不起,滾吧。”

 

第一場對手戲拍完,張星火對傅蕪生讚歎不止,“傅老師一年沒拍戲,這水平不減當初啊!賞南的表現在我的意料之外,比我預計的要好,保持這個狀態,以後就沒人說你撈錢了。”

 

片場的人一聽這話,都不敢抬頭了,張導說話就是這調調,不管別人死活的,尤其是賞南這種作品不太拿得出手的。

 

可賞南的粉絲量龐大,現在又是流量開道,賞南的脾氣也不算好,是圈裡最難伺候的流量之一,都以為他要因為張星火的話發脾氣呢,結果他樂呵呵的什麼都沒說。

 

天氣太熱了,妝太容易花。但這種大汗淋漓的暑氣,才是張星火想拍的,一切都是滾燙的,有熱度的。

 

賞南被化妝師補著妝,他閉著眼睛,再睜開時,發現傅蕪生在自己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傅……傅老師?”

 

傅蕪生彎下腰,離賞南很近,呼出的熱氣都噴灑在了賞南的臉上,旁邊的化妝師看起來比賞南還要緊張,“有什麼問題嗎傅老師?”

 

“沒什麼問題,”傅蕪生直起身來,垂眸看著賞南,“挺好的。”挺有天賦的一個小演員。

 

賞南的臉在化妝師的刷子底下又恢復成了一片慘白,化妝師跑去化妝間找工具去了,賞南不知道該怎麼接近傅蕪生,有點不太好下手,不如和對方探討探討演技或者戲劇的藝術吧,這個切入點好像不錯。

 

他處於思考中,唇上抹了唇彩,有點黏,他下意識就想抿唇,還沒開始抿呢,唇角就被人用拇指猝不及防地按住。

 

是傅蕪生。

 

傅蕪生的眉為了符合角色性格,特意畫得很野,像曠野上瘋長的青草,黑色的瞳孔就是曠野上那漆黑的夜。

 

他收回手,抽了紙巾擦掉拇指沾上的唇彩,提醒賞南,“注意點,再補很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