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56章 惡靈變奏曲


 復讀生報道處由學校專門搭了個棚子,賞南本以為他和童喜來得算早的,卻沒想到有人比他們更早,前邊的隊已經拐了兩道彎。


 此時此刻,太陽也已經冒出了頭,它一出現,空氣中的溫度立馬開始升高。


 童喜身上肉多,他怕熱,不停地用手上的檔案袋給自己扇風,賞南怕他熱中暑,把自己書包裡的水也給他喝了。


 童喜咕咚咕咚灌著水,餘光一撇,看見了正朝他們隊伍走過來的隔壁班班花,班花穿得很素雅,白色短袖和藏青色的短款百褶裙,一雙長腿在太陽底下白得發光,旁邊路過的幾群人,甭管男女,都頻頻回頭。


 “南,班花。”童喜這一肘子,差點沒給賞南撞撅過去。


 他扭頭的時候,倪婷已經走到了兩人後邊排上了。


 倪婷的表情也頗為意外,“早聽說你們倆也報了十六中的復讀,沒想到這麼巧,報道都能遇見。”


 童喜嘻嘻一笑,“緣分嘛。”他臉上每塊肉都寫著“我要討女神開心”,幸好他夠白,自己把自己也拾掇的乾淨,不然這麼一笑,肉擠在一塊兒的模樣,實在是算不上好看。


 “賞南,聽說你第一志願是南大,第二志願是美大,我覺得美大也很好啊。”


 雖然倪婷表現得很自然熟絡,可對方眼下的烏青和憔悴用粉都蓋不住,班花不上重本上大專,只為陪男友,這在他們高中已經傳開了,那男生是體育班的,但凡他有點擔當,班花也不會落得被人人嘲笑的境地。


 “我還是比較喜歡南大。”賞南笑了笑。


 他已經走到了棚子下邊,曬不到太陽,主動往後退了幾步,對倪婷說:“你上前吧,外面太曬了。”


 不管是對誰,對老人,對小孩兒,對女生,或者是貓,但凡能搭把手的,賞南都會幫一下,並不是幫誰就是對誰有意思的表現。


 只不過童喜誤會了,童喜懊惱道:“你也喜歡班花嗎?你要是喜歡班花,那我可就沒戲了。”


 賞南捏了把童喜肚子上的肉,“我不喜歡班花,但你如果不減肥,你也別想。”


 和班花站在一起的童喜,像一頭狗熊。


 老師們辦理手續的速度很快,隊伍雖然長,天氣也夠熱,但聽著童喜為了討倪婷開心,時不時冒出的句子,賞南覺得等待的時間也不那麼難捱。


 輪到倪婷的時候,老師看了眼她的成績單,“怎麼回事啊這?”


 倪婷只說是出了點意外。


 而輪到賞南和童喜的時候,老師只語重心長地說:“眼光別太高,量力而行,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無愧於心就行了。”


 接著,他們去後勤處領了校服,讓報尺碼的時候,童喜看了看倪婷,緊張地說:“xl。”


 賞南抱著自己l尺碼的校服,無奈地看著童喜。


 負責發放校服的老師扒了扒鼻樑上的眼睛,“你起碼得3個x,1個x哪裡夠?”


 童喜的臉登時就紅到了脖子根。


 只不過在看見倪婷捂嘴笑的時候,他又覺得值了。


 走出校門,倪婷指了指左邊,“我住那邊,跟你們好像不同路。”


 童喜:“你也是租的?”


 “不是,”倪婷搖了搖頭,“我爸爸給我在這邊買了一套小房子供我復讀住。”


 看著倪婷離去,童喜感嘆了一句,“班花家裡可真有錢啊。”


 賞南拉著童喜往回走,“你和她差距也沒那麼大,除了長相比人家差點,成績比人家差點……”


 “別說了,我都知道,我會減肥的,今晚我不吃飯了。”


 “……”有點懸。


 回到小區的時間是正午,走在路上,跟走在燒烤架上似的,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


 樓底下卻還有一群老頭兒老太太在打麻將下象棋,他們在樓底下搭了個建議遮陰棚,正好挨著小賣部,擺了幾張桌子椅子,穿著涼衫,扇著蒲扇,吃著西瓜,別提有多愜意了。


 童喜鑽進遮陰棚裡,從他們的桌子空中間踏過去,彎腰在冰櫃裡找冰櫃的時候,一群老頭兒老太太大聲地討論起來。


 “嚯,這塊頭,一頓怕是要吃兩斤米。”


 “還得長,男生要長到二十歲。”


 老太太摸著麻將,裂開沒什麼牙齒的嘴,“長到七老八十~”


 賞南就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知道這些老頭兒老太太在小區裡扮演著什麼角色,有人吵架的時候,他們就是觀眾和傳播者,有什麼福利的時候,他們就是投機者,總之,一個小區裡誰家出了什麼事兒,那家人自己可能都還不曉得,他們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已經曉得了。


 “喏,給你。”童喜揣給賞南一根,他自己兩根。


 賞南撕開包裝,“你不是減肥嗎?”


 童喜:“我晚上不吃飯啊。”


 “……”


 “你先上去,我在下邊看會他們打牌,挺有意思的。”賞南舉著冰棍,為了逼真,他還找了個空椅子坐下。


 童喜也沒多想,天太熱了,熱得他腦門疼,“行吧你看,我先上去了,你看會就回來啊,我們還要刷卷子。”


 “好。”


 童喜上樓後,賞南還真就認真地看了會兒老太太打牌,打完一把,老太太收錢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旁邊坐了個學生,她沒有什麼牙齒,嘴巴是癟的,說話卻利索清晰,“看什麼看?”


 賞南抿唇一笑,“感覺打牌很有意思,想學習一下。”


 幾個老太太爭先恐後教育他。


 紅碎花短衫老太:“學什麼學,你現在主要是學習。”


 白藍碎花短衫老太:“你們考試難道考打牌?”


 黑短衫老太:“你哪家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樓上301的租戶。”


 黑短衫老太反應最快,“老李家嘛,他家房子裝得不錯,你多少錢租的?”


 雖然這不是賞南想聽到的答案,但賞南還是照實回答了,“快四千。”


 “不錯,划算,老李家一家都是厚道人,”白藍短衫老太說,“他們對那個外甥都那麼好,可惜他外甥身體不好,從十二三歲開始就一直看病吃藥,老李家夫妻倆把好的房間都給他住了,自己兒子住倉庫,但就這樣,那外甥還是沒留住。”


 賞南咬了一口冰棍,覺得她們說的和自己昨晚想象的,有些出入。


 江鯽的小姨小姨夫沒有虐待他,甚至對他比對自己的親兒子還要好。


 “是啊是啊,”黑短衫老太從椅子上給自己點了支菸,一邊摸牌一邊說,“老李家那外甥,要我說,是真不像話……”她沒說完,指了指賞南,“跟你長差不多好看,但看著比你還要乖,其實就是個混賬,從高一開始,就在學校打架鬥毆,三天兩頭請家長,成績一落千丈,老李家不知道給他擦了多少屁股,給學校說了多少好話,我要是他小姨,早不管他死活了。”


 賞南:這麼說,江鯽還是個叛逆少年?


 可草稿紙上那些全對的題目,又怎麼解釋呢?


 紅碎花老太搖搖頭,“那孩子一開始來的時候還算聽話,就是太內向,聽他小姨說是從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估計是在這兒啊,被花花世界喲,迷了眼睛,就跟你那死鬼老頭子一樣。”她後邊的話顯然是對黑短衫老太說的。


 黑短衫老太狠狠啐了對方一口,“呸,你放什麼狗屁。”


 她們互相罵了起來,連旁邊坐著的那個男孩子什麼時候離開了都不知道。


 賞南沒什麼表情的站在電梯裡,看著緩緩上升的樓層,心裡有些亂,因為事情顯然沒有如同他想象得那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