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對上袁銘綱銳利如刀的眼眸, 承恩公佯裝鎮定,質問道:“袁指揮使,你好大的膽子, 竟然敢讓人對本公動手!”

    “這是本公新得的證據, 你憑什麼強奪!”承恩公昂著脖子與袁銘綱四目對視, 外強中乾。

    “證據不證據的, 國公爺還是去皇上那裡說說吧。”袁銘綱似笑非笑地甩了甩手裡的賬冊, “我這也是奉旨行事。”

    他這最後一句話顯得意味深長。

    承恩公:“……”

    承恩公的眸子裡明明暗暗地變化不已, 心裡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好。

    袁銘綱又做了個手勢,下令道:“把二皇子也一併帶走!”

    於是,又是兩個錦衣衛冷笑著朝顧璟逼近, “二皇子殿下,莫要讓吾等傷了殿下,請殿下更吾等走一趟吧!”

    顧璟硬撐著才沒有後退,腦子一團混亂。

    承恩公面色慘白, 到這一步,他也想明白了, 用嘴型無聲地對著顧璟說了三個字:“中計了!”

    顧璟:“!!!”

    “好, 我隨你們去見父皇。”顧璟一甩袖, 率先從雅座中走了出來,他心底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雅座外,鬧哄哄的一片,那些茶客們或是趕緊結賬走人, 或是在原處好奇地張望著,連酒樓外都不近不遠地聚集了不少路人圍觀。

    顧璟和承恩公被押上了馬車。

    馬車在一眾錦衣衛的護送下,朝皇宮駛去, 這一路,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平日裡要兩炷香功夫的路程,只用了一炷香就到了。

    顧璟和承恩公一直被袁銘綱和幾個錦衣衛押到了御書房中,御書房裡,不僅是皇帝在,幾位內閣大臣、顧澤之和幾個重臣都在,顯然早就在等著他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顧璟和承恩公的身上,神情各異,多數都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

    顧澤之悠然而立,只是淡淡地掃了二人一眼,那溫潤一如平日的神情中根本就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皇上,承恩公與二皇子殿下已經帶到。”率先出聲的人是袁銘綱。

    與此同時,顧璟和承恩公形容狼狽地給皇帝行禮。

    御案後的皇帝沒有讓兩人免禮,他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承恩公,眼神幽深如一片無邊無垠的大海。

    “……”承恩公早就覺得不妙,此刻包括皇帝在內的眾人看著他的眼神等於是驗證了他的猜測,他的心一點點地下墜。

    他先發制人地說道:“皇上,關於衛大人勾連豫王一事,臣找到了新的證據,正要呈給皇上,剛剛被袁指揮使拿走了。”他還不死心,試圖垂死掙扎地搏一回。

    顧澤之的唇角微微翹了翹,抬眸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一叢枝葉間結了一張小小的蛛網,一隻飛蟲被蛛絲粘連其上,猶在顫顫巍巍地掙扎著。

    袁銘綱把那份賬冊呈送給了皇帝,皇帝隨意地翻了幾頁,然後淡淡地問道:“這賬冊是從何而來?”

    沒等承恩公回答,皇帝直接往下說:“是唐逢春從華鴻茶樓拿來的嗎?”

    皇帝這句話依舊是對著承恩公說的,他連看也沒看顧璟一眼。

    “……”

    誰都知道唐逢春是二皇子妃,御書房裡的幾個朝臣都下意識地看向了顧璟。

    連承恩公亦然。

    顧璟依舊維持著作揖的姿勢,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又白了三分,眼睛瞪大,身形僵直。

    顧璟的神情變化無異於回答了承恩公心裡的疑惑,他心裡立即就有了答案,皇帝說得應該沒錯,這本賬冊確實是唐逢春從華鴻茶樓拿來的。

    也就是說,他們所有的籌謀早就在皇帝的注視下;

    也就是說,皇帝對於他們與豫王府的合作早就心知肚明。

    這一刻,承恩公心裡最後一絲僥倖也被澆熄了,四肢發寒,渾身上下冷得彷彿泡在了冬日冰冷徹骨的湖水中。

    他們果然中計了!

    過去這幾日,皇帝任由他們在朝堂上鬧騰,一直選擇沉默,並不止是為了庇護衛皇后和衛家,而是為了挖出這條線,而是為了逼豫王府那方有所行動……

    所以,他們一開始就敗了,不過是做了一回跳樑小醜,現在滿盤皆輸。

    在場的其他人也都看出來了,聽出來了,這些人也大都是經歷過兩朝的老臣了,朝堂上的起起伏伏那也見多了,根本就沒人同情承恩公,有的也不過是唏噓罷了。

    皇帝不動聲色地瞥了顧澤之一眼,而顧澤之似乎毫無所覺,猶望著窗外的那張蛛網。

    飛蟲的掙扎引來蛛網的顫動,一隻指甲大小的蜘蛛從陰影中爬出,順著那輕薄的蛛網敏捷地朝那困獸般的飛蟲爬了過去,一點點地靠近它的獵物……

    那姿態,那步伐,勢在必得!

    皇帝往後一靠,把背靠在椅背上,又對著袁銘綱做了個手勢,“袁銘綱,你繼續說。”

    袁銘綱就繼續稟道:“錦衣衛已經查抄了華鴻茶樓,還剛抄到一封豫王自豫州寄來的密信,證實這家酒樓是豫王設在京中的據點,專為豫州傳遞消息。”

    “這次順藤摸瓜共獲五十餘人,此刻正在詔獄中審訊。”

    豫王在京城布了情報點的事,他們也早就猜到了,只不過,豫王的情報點不僅布得隱秘,而且總換地方,十分謹慎。

    錦衣衛這些年查了很久都沒有查到,或者說,是根本沒有著手點。

    這一回,多虧了二皇子他們才算有了線索,摸到了一點頭緒。

    接下來,順著現有的線索,想必還能順勢挖出豫王更多的據點!

    只是想想,袁銘綱就覺得躍躍欲試,眸放異彩。這些年,錦衣衛處理得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也閒了很久,早就想幹票大的了!

    明明顧璟也是涉案人士,可是皇帝依舊沒理會他,矛頭直指向承恩公:

    “承恩公,你怎麼說?”

    “你拿來彈劾衛修石的賬冊為什麼會是從豫王的據點拿來的?”

    幾乎同時,窗外的那隻蜘蛛已經爬到了獵物旁,對著它高高地揮起了螯肢……

    皇帝目光如劍地刺向了承恩公,厲聲道:“你……和豫王到底是何干系!”

    皇帝平日裡一向溫和,此刻板起臉來,渾身自然而然就釋放出一股帝王雷霆般的威儀,如同暴風雨夜的海浪鋪天蓋地地朝承恩公壓下。

    皇帝還從來沒用這樣的語氣對承恩公說過話,承恩公心口一陣猛縮,臉色更白,腳下一陣發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冷硬的金磚地上。

    他忍不住抬頭去看顧璟,眼神中透出一絲冀望,指望顧璟能幫他在皇帝跟前說幾句話解圍。

    然而,顧璟默默地挪開了目光,半垂著眼睛,依舊維持著作揖的姿勢。

    明明御書房裡燃著銀霜炭,溫暖如春,可這一瞬,承恩公的心一下子就冷了。

    顧璟顯然是指望不上了。

    承恩公當然不會就這麼認命,他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不死心地繼續辯解道:“皇上,這賬冊是臣無意中得到的,是有人以匿名的方式遞給了臣,是臣失查。臣以為衛大人有罪,不想竟中了豫王的挑撥離間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