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六十四 卡修的心魔。
“對不起……”
“祖宗,祖宗我錯了!”
兩人一個柔弱裝哭一個原地滑跪,態度無比熟練,平時想必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
玉衡在一旁看著,嘴角不由得抽搐。
她按捺下自己滿滿的吐槽慾望,也壓低聲音問:“卡修怎麼了?”
江陵罵罵咧咧的聲音一頓,轉頭看站在一旁的玉衡,隨手從懷裡掏出把槍,拋到她身上。
“那傢伙瘋病犯了,與其說是現在他在收拾詭異,倒不如說是汙染過高的本能讓他無法停下來——”
江陵的目光有些失去焦距,顯然是想到了什麼,低聲道:“再拽不住,怕是要被送去關個幾年。”
玉衡愕然:“汙染值過高?”
這得多高的汙染值,才能讓卡修連控制自己的難以做到。
“所以說我最討厭消耗戰了,這詭異真該死。”江陵抱怨著。
他咧了咧嘴:“曙光的對吧?暫時來合個作!”
他反手拿出雙刀,深吸一口氣:“不計一切代價,儘量幹掉這些小嘍囉,分擔卡修那邊的壓力。”
“只要感受不到詭異的痕跡,他就能恢復理智了。”
玉衡抬眸望去,發現不知何時,密密麻麻的複製體又爬滿了整個甲板。
但與最初那波針對他們的不同,這裡的每個複製體,她都不認識。
“……都是卡修過去的同期。”江陵低聲道。
一個死掉的複製體突然被踹飛到他們面前,江陵凝神望著,周身的氣質陡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平日裡他們可以針鋒相對、不顧對方死活,但一旦被外人欺負
藏於暗處的鋒芒凌厲——
“總之,絕對不能讓卡修摘下眼罩!”
天空烏雲密佈,閃電齊鳴,遠遠望去大船在怪物的攪動下,隨時都有傾翻的可能。
眾異能者傾巢而出,與陷入癲狂的詭異正面對上。
白景珩黑色的異能包裹著大半艘船,他漂浮在半空中,也抬手控制著被驟然卷席進來的支援隊直升機。
他的身下,眾多普通人冒著風雨救助昏迷的同伴,異能者水母的治療白光時隱時現。
左側甲板上,身材高挑的曙光隊長水鞭揮舞,將她並不知道是誰的複製體通通清掃開。陸天拿著槍和她的另外兩個隊員,在她旁邊負責補刀,反應極快。
江陵像是一道難以捉摸的影子,配合著在遠處架槍的安十初,管控了甲板的右側。
越來越多的複製體出現,甚至不太像人形。
它們混雜著血肉和腫瘤,唯有臉色青白,像是一個個死去幽魂。
用已經被嚇得吱哇亂叫的彈幕的詞來形容:就是針對卡修圖窮匕見的屍體派對。
哪怕他們還不知道這些臉屬於誰,都全然知曉,這是個難以令人接受的故事。
【今晚噩夢的場面預定了,啊啊啊啊詭異的本體到底在哪!快點解決吧!】
【我不理解,都在說不能讓卡修看到,那讓卡修不動手苟住不就行了嗎?】
【確實,一邊說不能讓他看到,一邊放任他對付敵人,就很矛盾,而且正常人都應該發現不對勁了吧?】
而在戰場的中央,卡修跟於天和,背靠而立。
旁邊的怪物在呼喚卡修的名字,分外耳熟。
黑髮青年嘴唇毫無血色,鋒銳的手術刀將他的手指劃破,鮮血混著海水緩緩流下。
但他的臉卻泛著淡淡的紅暈,這是精神亢奮到極致、連血液都在沸騰的表現。
火焰在周身燃燒,於天和喘著氣,往嘴裡丟了顆江陵塞給他的補給道具。
又苦又嗆的味道直衝上鼻,讓他不由得皺起臉。
“卡修先生——”
“跟我保持距離。”黑髮青年啞聲道,“我不想誤傷。”
“保持著呢。”於天和眯了眯眼睛,“但是現在應該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吧?”
“那個詭異在針對你,卡修,是那個詭異!”
他突然加重了語氣。
青年的動作凌厲,手起刀落下將面前喊著他名字的詭異分體削碎,冰涼沾血的長髮掠過他的手背。
卡修沒有第一時間門回答,他只是不斷地重複攻擊的動作,生硬得彷彿也被同化成了屍體。
“我知道。”隔了片刻,他才緩緩道,“這些都是假的。”
“於天和,只有你是真的……對吧。”他的語氣輕了幾分,彷彿有些不確定了。
於天和張了張口,莫名感到難過,他提高了聲音:“對!”
“我是真的!”
他快速道:“得蓮應該很快找到詭異本體,白隊有帶藥劑降低你的汙染值……這事情很快就過去了。”
“不會有任何問題。”他像是在安慰自己,咬牙道,“至於那個恢復記憶的契機——說不定你睡一覺醒來就有了?”
見卡修的手撫過眼罩,於天和感覺自己心臟跳快了幾拍:“別摘!”
那手竭力縮緊、下挪,像是成癮的人渴望著觸碰那能夠緩解症狀的藥。
黑髮青年身上的氣息愈發恐怖,危險又壓抑。
最終,他還是緩緩放下了手,轉頭擰掉了湊到他耳邊的詭異分體的腦袋。
“我感覺我像是在殺死他們。”卡修將腦袋丟出去,歪歪頭,眼部被遮住的位置被水打溼,也難以分辨情緒。
他只是用平靜到不可思議的語氣說:“像我無數次的夢境那樣,用各種方式殺死他們。”
於天和感覺有個秤砣哽在喉中,連過度使用異能造成的疼痛,都無法蓋過這極度的難受。
現在的卡修,像是站在鋼絲上的絕境者,他的前面是刀山,身後是火海。
偏偏他被上緊了發條,連停下來都做不到。
汙染值的升高,讓他對詭異的偏執到達難以自控的程度,甚至無人敢在這種情況下打暈他,因為有概率會引起身體的異化。
他只能不斷地殺,殺,殺……聽著那明知是假的,卻顯得如此逼真的聲音在刀下一點點消失。
那困於身體裡的靈魂在悲泣,卻只能一點點地被拽下深淵。
他想告訴自己這是假的,但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他想要拿下眼罩,卻生怕見到那一張張面孔後更加崩潰。
還有誰是真的?
“於天和。”
哪怕從未停下手中的動作,卡修的語氣都是平穩又安定的:
“他們都是我同期同學,我們從入學就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情,我們對付詭異,在學校裡鬧得雞飛狗跳,他們會幫我擔責,偶爾也會要我去掃尾。我們一起挨罰、一起作戰、一起面對危險。”
“你見過我的兔子嗎?它其實是梁七的,它本名叫平安,但因為太不平安了,我假裝忘了;
露易絲是個小矮子,她是精靈族的,長不高,但年齡比我們都大,卻特別喜歡裝嫩喊我哥哥;
艾希笑點很低、一點冷笑話就能笑到肋骨疼,他很會唱歌、說以後畢業了留校開唱詩班;
昕和鶴圖說過了畢業任務就結婚,說要請我們喝他們家鄉的酒……”
彷彿淹沒在海水裡,又被火焰從頭到尾灼燒著,於天和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窒息。
“你別說了。”他沙啞地喊,“卡修!”
“你清醒一點!”於天和咬牙切齒地道,“記憶不管怎麼樣,現在你所面臨的,都是假的!”
黑髮青年扯了扯嘴角:“我很清醒。”
“畢竟——”
他忽然停下手,任由面前的詭異一匕首捅在自己的肩膀上。
刀片後劃過詭異的脖頸,鮮血濺在青年蒼白的嘴唇上。
映著冷厲的燈光,卡修難以遏制地笑了起來,此刻襯得他像是索魂來的豔鬼,驚心動魄。
他滿足地朝於天和偏過頭,輕飄飄地道:
“他們不可能對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