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開眼閉 作品

第13章 他居然活著

 

“當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好,你聽著,”沈卉盯著女兒慢慢說道:“你爸不讓你去監獄看他,你能答應嗎?”

 

“這……我要想一想。”

 

林浣芝猶豫著,好一會兒沒開口。

 

沈卉追問:“你答不答應?說呀,到底答不答應?”

 

林浣芝最後一咬牙說:“好!我答應!”

 

這一夜,她激動得睡不著覺,盼著天快點亮起來。

 

第二天,她跟著母親一塊前往醫務站,等雅辛帶女兒來換藥時,她如願以償,見到了自己的偶像,那是一個她終生難忘的幸福時刻。接著,沈卉向雅辛提出了想請他教琴的事。

 

雅辛聽罷長時間沉默不語。

 

他很為難。他是個演奏家,此前從未收過學生,也不打算收。但他需要錢,非常需要。

 

他曾經很富有,但如今他所有的財產——現金、債券、珠寶、漂亮的大房子以及收藏的古董名畫,全都被納粹奪走了,剩下的一點點錢花費在了旅途上,他已囊空如洗,快到斷糧的地步了。

 

本來他並不擔心,以為憑自己的名氣,在當地樂團裡謀個職位應該沒問題。上海也確實有個交響樂團,隸屬於公共租界,稱作工部局交響樂團。可是到那兒一打聽,由於時局動盪,經費不足,樂團已經變相解散了。

 

他陷入了窘境。儘管教學生不是他喜歡做的事情,但多少能帶來一些收入,解解燃眉之急。

 

雅辛想來想去,決定先讓林浣芝拉幾支曲子,聽聽她是不是這塊料,如果不是,給再多的錢也不教,情願餓肚子。他有自己的原則。原則是不能妥協的。

 

林浣芝拿出小提琴,拉了一首《舒伯特小夜曲》。這首曲子她平時拉得很順,但此刻面對雅辛,她太緊張了,沒發揮好,有幾個地方還拉錯了。真糟糕!沒希望了!

 

林浣芝沮喪地咬著嘴唇,臉色緋紅,額頭上冒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沈卉不懂音樂,但女兒的表情告訴她,情況不妙。她望著雅辛戰戰兢兢地問:“雅辛先生,您看我女兒……”

 

“還行,”雅辛說:“雖然基礎沒打好,但及時糾正的話還不算晚,可以扳過來。”

 

這個回答出人意料,母女倆呆呆地看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雅辛向她們解釋,學小提琴最重要的條件是耳朵,是對音階的分辨力。

 

小提琴與鋼琴、吉他等彈奏樂器不同,沒有固定的音位,音的高低由演奏者自己掌握,所以對演奏者的音階分辨力要求極高,稱之為“金耳朵”。這種能力與生俱來,後天再怎麼努力也學不到的。

 

林浣芝就有一雙“金耳朵”,每個音都把握得很準,這是學小提琴最基本的條件。至於技巧方面,在他看來不是問題,只要肯花功夫,很快就能提高。

 

林浣芝本以為自己搞砸了,拜師沒希望了,想不到竟然峰迴路轉,不禁臉上樂開了花。她本來就漂亮,笑起來更漂亮了。

 

雅辛望著她,對沈卉微笑道:“你女兒真美。”

 

“謝謝。”沈卉高興地說:“她太幸運了,能請到您這樣頂尖的小提琴家作老師。”

 

接著,雙方簽訂了一份協議。按照洋人的規矩,酬金每週支付一次,數目是3塊銀元。一週上兩次課,每次2小時。

 

沈卉知道雅辛經濟拮据,所以預付了頭一個月的酬金12塊銀元。對等米下鍋的雅辛來說,這無疑是一筆很可觀的收入了。雅辛一直緊鎖的眉頭終於放鬆了一些。

 

由於大批猶太人的到來,提籃橋一帶新開了不少麵包房、咖啡館和西式餐館。雅辛帶妻子女兒去了一家咖啡館,小小的慶祝了一下。

 

從那以後,雅辛一週兩次來到林家,給林浣芝上課。

 

林浣芝想要等父親出獄時給他一個驚喜,因此每天勤學苦練,手指磨破了,貼上橡皮膏繼續練。她此前的老師是個半瓶子醋,導致她指法、弓法都有問題。現在雅辛一一幫她糾正,讓她重回正軌。

 

一段時間下來,林浣芝的演奏水平有了明顯提高。雅辛對這個學生很滿意,授課之餘還教她英語。林浣芝則教他華語,雙方相處得很融洽。

 

現在雅辛與其說是老師,倒不如說更像是朋友。每次雅辛上完課,沈卉都要做幾個菜,請他吃了飯再走。

 

沈卉生長在廚師之家,耳濡目染,廚藝相當不錯,做的菜色香味俱佳。以前從不吃中餐的雅辛很快就愛上了中餐,吃得津津有味,剩下的還打包帶走,讓他的妻子女兒也嘗一嘗。

 

轉眼半年過去了。

 

這一天,慈善組織在金城大戲院舉辦義演活動,為難民募款,上海演藝界不少名人都會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