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 74 章 【74】

 沈玉嬌被那目光燙到般,低下頭,隨著裴瑕起身,一道回了個禮:“謝郎君萬福。”

 “夫人客氣了。”

 謝無陵面上一本正經,心裡卻恨不得將裴瑕從窗子丟下去,把門一關,好和嬌嬌單獨說說話。

 可他不能。

 名不正言不順的,實在可恨又可氣。

 強壓下心底那陣鬱悶,謝無陵笑道:“沒想到這麼巧,兩位也來看龍舟賽。”

 裴瑕看他一眼:“是挺巧。”

 謝無陵只當沒看見他眼底那份諷意,若無其事道:“這酒樓生意實在太好,各層位置都滿了,我正發愁沒地方坐呢,就在門口見著景林小哥兒。老話說得好,有緣千里來相會,守真兄與夫人一向熱情好客,應該不介意添張椅子,讓我與你們同坐賞景吧?”

 若換做尋常友人,裴瑕定會應允。

 可這個人是謝無陵。

 “謝郎君還是另……”

 “哎,我就知守真兄最是好客,那我就不客氣了!”

 沒等裴瑕說完,謝無陵就掀袍,自顧自坐在了對座的位置。

 裴瑕額心一跳。

 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沈玉嬌:“……”

 她就知道照這傢伙的性子,定是想方設法也會賴著。

 “郎君。”沈玉嬌無奈,輕扯裴瑕的衣袖:“坐吧。”

 謝無陵也點頭:“對啊,守真兄別客氣,站著多累,快坐下吧。”

 裴瑕:“……”

 罷了,不可在玉娘面前,與這無賴一般計較。

 然而他剛抱著孩子坐下,謝無陵又一臉好奇地往他懷裡瞅:“你們還將小娃兒帶出起來兩個月沒見了,小傢伙應該也長大不少。守真兄若不介意,讓我抱一抱?”

 看著謝無陵伸過來的手,還有妻子欲言又止的模樣,裴瑕沉默片刻,還是將孩子遞給他。

 謝無陵抱孩子很是嫻熟,一接過來,手臂晃了晃,再看襁褓裡胖嘟嘟的小娃娃,樂了:“我記得剛出生那會兒,皺巴巴像只小猴兒似的,現在多好看,嗯,這額頭生得好,一看就隨了他阿孃,是個有福氣的。”

 “你們可給娃兒取了名字?”他逗著小傢伙,漫不經心地問。

 沈玉嬌下意識看向裴瑕,裴瑕回望她一眼,面上瞧不出情緒,淡淡道:“大名裴棣,字靜寧。”

 謝無陵一怔,抬起頭:“裴地?”

 裴瑕道:“棠棣之華的棣。”

 謝無陵:“……?”

 沈玉嬌知道謝無陵認字有限,

 輕咳一聲()?(),

 指尖沾了水()?(),

 在桌上寫道:“棠棣u()_[(.)]u∵u_?_?u()?(),

 取手足親密之意。”

 謝無陵見那繁複的字()?(),

 心下暗道,那還是謝地更好,男子漢就該頂天立地嘛。

 不過無論是地,還是棣,只要嬌嬌喜歡,那就是最好的。

 “你們讀書多,才學高,取名定然都是些好字。”謝無陵說著,看向懷中的小嬰孩:“我呢,沒什麼學識,卻是真心盼著這小傢伙能平平安安,壯壯實實地長大。”

 話音落下,他忽而想到什麼,從袖中摸出一條五彩絲線編制的長命縷:“今日不是端午麼,這條長命縷就當我送給孩子的端午禮物,祝他長命百歲,健康無憂。守真兄,你若不嫌禮物簡陋,我就替小傢伙繫上了?”

 裴瑕見著那條做工精巧的長命縷,雖不喜謝無陵,卻也知道他是真心祝福孩子——

 “謝郎君有心了。”他並未阻攔。

 “客氣。”

 謝無陵低著頭,認真將那條長命縷系在襁褓帶上,看著孩子玉雪可愛的小臉,心底也泛起一陣慈父柔情。

 哪怕這孩子並非他親生,但嬌嬌的孩兒,便是他的孩兒。

 沈玉嬌坐在對座,瞧見謝無陵望著孩子的那副溫柔神態,心底也泛起一陣酸澀。

 她一直都知道,謝無陵是個很好的人。

 若未曾回到長安,他定然也會是個好夫婿、好父親……

 搭在膝頭的皙白長指掐緊,沈玉嬌壓下心底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問起正事來:“你不是該回寧州了麼,如何還在長安?”

 聽到沈玉嬌的問話,謝無陵心下一喜。

 嬌嬌果然還是關心他的!

 “這就說了,又笑道:“既然能得三皇子賞識,我還回寧州作甚?長安多好啊,又繁華又熱鬧……”

 最重要的是,他心愛之人在這。

 他雖未言明,可在場幾人心知肚明。

 屋內氣氛一時又尷尬起來,沈玉嬌端起茶杯淺啜一口,再次落杯,轉了話題:“小桃山金礦又是如何一回事?”

 對旁人,謝無陵就用“神仙指引”那套鬼話。但對沈玉嬌,他從不隱瞞,一股腦如實說了。

 末了,他眼角輕彎:“要我說,就是借了你的吉言,你替我名字注了個好解,我便有了好運。”

 沈玉嬌沒想到他這都能算自己的功,不禁失笑:“我的嘴要是有那麼靈,早就架個攤子收錢算命了。”

 謝無陵挑眉:“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覺得託了你的福,從前我可沒這麼好的運道。”

 沈玉嬌莞爾,還想再說,餘光瞥見裴瑕清清冷冷的臉龐,心下一怔,連忙斂了笑。

 這裡不是金陵小院,她怎麼能被謝無陵勾著勾著就剋制不住笑呢。

 她暗暗自責,要剋制,要矜持。

 偏偏謝無陵是個好顯擺的,見孩子睡著了,便將孩子放到一旁的榻上,忽又抬手扇了扇風:“唉,沒想到長安五月的天就這麼悶熱了,金陵五月還潮著呢。”

 他邊說邊解了外面那件寬寬大大的玄色長袍,露出一身深綠色官袍。

 沈玉嬌微微一怔。

 裴瑕眉眼也有瞬間僵凝,難以置信,更難以理解——

 怎會有人在常服裡,藏了件官袍。

 謝無陵自也感受到那兩道全然不同的目光。

 裴瑕的,他不在乎。

 他只朝沈玉嬌眨了下眼:“這是朝廷發的六品官袍,你覺得我穿著怎麼樣?()?()”

 沈玉嬌:“……?()???%?%??()?()”

 她努力掐著掌心,告訴自己,不能笑。

 但謝無陵這副宛若孔雀開屏般的炫耀模樣,真叫她又想笑,又替他高興,同時還有種酸酸澀澀,難以名狀的情緒。

 “好看。()?()”

 知道這大熱天裡他特地套兩件,就是為了給她看,忍不住又誇一句:“很顯精神。()?()”

 她的誇獎並非虛言,謝無陵本就生得高大,長手長腳,這深綠色官袍一上身,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宛若青松勁柏,蕭蕭肅肅,又似巍峨青山,仰之彌高。

 比金陵時那套皂隸袍好看多了。

 想到去歲,他在她面前顯擺官服時,她幻想他穿朱服紫的模樣,未曾想大半年時光,竟陰差陽錯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