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 21 章 【21】

 他抱著孩子,快步走到後院。

 說是看羊,腦子裡都是方才窗前那道倒影。

 真是奇怪了,從前去秦樓楚館裡討債,那些妓子穿著紗衣、酥//胸半掩,一點不覺有什麼。

 怎麼現下就看到她個影子,就燥得跟個毛頭小子似的……

 “你在這做什麼呢?”

 寂寂夜色裡,忽的傳來女子輕柔的嗓音。

 謝無陵微怔,待抬起眼,呼吸一滯。

 只見灰黑的屋簷之下,剛沐浴過的小娘子手持一盞油燈,盈盈而立。

 她不再穿著那件不合身的鵝黃色衣裙,而是換上一身簇新的韶粉色深衣,繡花腰帶將一把柳腰掐得愈發纖細。那頭豐茂如雲的烏髮大抵是沾了水,用木簪斜斜挽在腦後,一綹碎髮隨意垂在耳側,襯得那小巧的耳垂,圓潤雪白。

 昏黃的燈光籠著她清婉的臉龐,也映入她明澈的烏眸,那眼底瀲灩的波光,好似比秦淮夜色還要旖旎。

 謝無陵知曉她生得好看,卻沒想到換上新裙衫的她這樣嬌俏動人。

 若說穿鵝黃色似迎春花,那現下這燈下美人,迤邐楚楚,風風韻韻,宛若一朵豔麗無雙的西府海棠。

 “謝無陵?”

 男人那直勾勾看來的明亮目光,叫沈玉嬌心裡有些發慌,端著燈的手也不禁捏緊:“天色也不早了,孩子給我吧,我帶他回屋歇息。”

 謝無陵眸色微暗,嗓音也沉了些:“你掌燈,我抱就行。”

 想到還要勞煩他將浴桶搬出去,沈玉嬌輕輕應了聲“好”。

 她在前面掌燈照路,謝無陵抱著孩子跟在她身後。

 也不知是不是她錯覺,總感覺身後那道視線牢牢盯著她,熾熱又滾燙……

 她心底一陣發虛,險些都不知該如何走路。

 好不容易回到寢屋,光線明亮了些,她放下燈盞,走到男人面前:“孩子給我吧。”

 謝無陵鬆手遞給她,離得近,鼻尖似乎能嗅到她身上新浴後的淡淡幽香。

 目光稍低,她那張白裡透紅的小臉映入眼中,如凝結的牛乳般光滑,莫名想讓人……咬一口。

 “你…你別看我了。”

 沈玉嬌終是受不住這樣直白熾熱的目光,抱著孩子,腳步往後退兩步,嗓音透著些輕顫:“快些把浴桶搬出去,明早要還給柳嬸子呢。”

 謝無陵也意識到他的失態,抬手摸了摸鼻子。

 再看小娘子一副羞答答的模樣,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你是我媳婦兒,看看怎麼了?”

 沈玉嬌語塞。

 “而且我是看你這裙衫合不合身……”

 他邊說邊煞有介事打量一番:“你穿這身,比白日那身好看多了。日後我再多給你買幾件新的,你換著穿。”

 沈玉嬌抱著孩子,赧然垂眸:“你快去搬桶吧。



 見她急著下逐客令,謝無陵也不再逗留。

 畢竟這間寢屋好似都盈滿她身上那股香氣,直勾他胸膛間那股燥意愈盛,再留下去,指不定他昏了頭,做錯事。-

 待一切收拾好,天色已徹底黑透。

 沈玉嬌站在門邊,從門縫瞧見謝無陵回了堂屋,這才放下心,悄悄從裡將門拴上。

 坐回床上,再想到方才他那熾熱得彷彿要將她吃掉般的目光,一顆心仍跳有些慌亂。

 她從前在長安城裡接觸的年輕郎君,皆是斯文有禮,端方規矩。像謝無陵這種——

 她長這麼大,真的從未接觸過這樣的男人!

 放在之前,這樣的地痞無賴,她定是要讓奴僕用大棍子打出去的。

 可現下,偏偏又是這個地痞無賴,給她飯吃、給她衣穿、給她庇佑……

 心裡輕嘆口氣,她抬手解衣,邊躺上床,邊在心裡寬慰自己,適應吧,慢慢就能適應的。

 想當初她嫁給裴瑕,不也是適應了好些時日,才琢磨出一套與他相處的方法嘛。

 只現下和這謝無陵相處的時日尚短,等時間長了,一切都會好的。

 沈玉嬌在自我寬慰裡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醒來,她在門後緩了好一陣,才故作鎮定地推開門。

 未曾想院子裡空空如也,堂屋裡的鋪蓋也收起來,水缸邊的浴桶也不見了。

 沈玉嬌想了想,去敲了柳嬸子家的門。

 問過才知謝無陵一大早就把浴桶還回來了,至於他人去哪了,柳嬸子猜:“大概是出門辦事去了?你別擔心,阿陵從前也不怎麼待在家裡,晚些應當就回來了。”

 說著又熱情問沈玉嬌:“吃過早飯了麼?沒吃的話上我家吃。”

 沈玉嬌想到灶上有謝無陵留的蒸餅,婉拒柳嬸子的好意,回了自家院子。

 剛要合上門,卻瞧見巷子口有個穿著灰色衣裳的男子鬼鬼祟祟,不斷往她這邊看。

 沈玉嬌眉頭蹙起。

 一路逃亡的經歷叫她時刻警惕,想到謝無陵這會兒不在家,她個女人帶著孩子在家,還是謹慎為上,於是趕緊從裡將院門拴上。

 然而不多時,“哐哐哐——”

 一陣急促拍門聲驚了一院的靜謐,也驚了在寢屋哄平安睡覺的沈玉嬌。

 不等她從榻邊起身,門外又傳來一道陌生的粗獷聲音:“屋裡有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1]餺飥:面片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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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晉江文學城首發

 謝無陵提著萬記的烤鴨回了家,還未進門,就聽到院裡傳來孩童清脆的笑聲。

 他聽出是隔壁柳家的秀秀和狗娃子。

 他從前並不怎麼喜歡小孩,覺得吵,不過今日推開門,看到平素冷冷清清的小院裡,嬌滴滴的小娘子手持針線縫東西,柳嬸子在旁擇菜,兩人閒閒說笑,身畔一雙孩子蹦蹦跳跳嬉戲,午後式微的陽光柔柔籠著院子,一派溫馨熱鬧……

 好似,忽然懂了何為家的模樣。

 媳婦、孩子、熱坑頭……可惜他親孃死的太早,若她能活到現下,那這個家便更圓滿了。

 “阿陵回來了?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柳嬸子的喚聲傳來,兩孩子也齊齊跑到謝無陵身邊,脆生生地喊,“謝叔父!你回來啦!”

 謝無陵摸了摸他們的腦袋,見孩子眼饞他手中的油紙包,勾唇笑:“叔父買了烤鴨,想吃不?”

 小孩子哪有不饞嘴的,一聽有烤鴨,眼睛都發亮:“想!”

 柳嬸子聞言,立刻挎起菜籃子,快步走來:“哎喲阿陵你可別再給了!這烤鴨留著和你媳婦兒吃吧,我們家去了!”

 像是怕謝無陵又硬塞,她一手拎著個孩子,腳步矯健地就出了門:“嬌娘,我們先回了哈——”

 直到背影都瞧不見了,還聽到她教訓孩子的聲音:“吃吃吃就知道吃,要吃讓你們爹孃買去……”

 謝無陵上前將院門關上,待轉過身,便見沈玉嬌已放下針線,靜靜朝他這邊看來。

 “在繡什麼呢?”他拎著油紙包過去。

 沈玉嬌下意識站起身,輕柔嗓音還有些拘謹:“早上發現被套破了兩個洞,就問柳嬸子要了針線補一補。後來發現衣櫥裡有些衣

裳也破了,就擅作主張,都給補了……”

 稍頓,她望向他:“你別介意。”

 “這有什麼,你都要嫁給我了,我的不就是你的?別說碰兩件破衣衫了,你就算碰我這個人——”

 沈玉嬌一雙杏眼微微睜圓。

 謝無陵:“……”

 得,小娘子臉皮薄。

 他咽回去,又有些憋不住,偏臉嘟噥:“反正遲早的事。”

 沈玉嬌看他口型也猜到,面頰微熱,也不好多說,只低頭裝沒聽到。

 “行了,先別忙活,來吃烤鴨!”

 謝無陵大步往堂屋走去,邊問:“你今日就是縫衣衫?午食吃的什麼?平安吃了沒?”

 沈玉嬌將針線放好,又到廚房洗過手,才上前一一答了:“縫了些衣衫,午食我讓柳嬸子教我燒火,煮了碗餺飥[1]。你回來前剛喂平安吃過奶,這會兒他在屋裡睡下了。”

 謝無陵回頭看她:“那你現在會燒火了?”

 沈玉嬌看出他眼底的戲謔,想到今早的事,有些難為情,又有些不服氣,悶聲道:“會了。”

 “又蚊子哼哼?”

 “……”

 捏了捏指尖,她提高語調,字正腔圓:“學會了。”

 稍頓,她又望著他道:“謝無陵,我不笨的,我只是之前沒接觸過這些。你給我些時日,我慢慢學……都能學會的。”

 她可是青陽沈氏嫡女,祖父沈文興曾任帝師,文學大儒,父親沈徽是兩榜進士,榜眼及第,兄長沈光庭十五歲中秀才,十八點探花……

 沈氏書香門第,家學淵源,她作為沈氏女,自幼跟著父兄讀書明理,又怎是那等愚魯蠢鈍之人。

 只是陡然換個了與前十七年截然不同的環境,接觸的也是平日裡極少接觸的人與事物,一時不大適應罷了。

 看著眼前這張一本正經的小臉,謝無陵眉梢輕挑,而後低頭拆著油紙包,嗓音懶散:“老子又沒說你笨,隨便問一句罷了。”

 “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

 沈玉嬌輕聲道:“我只是想與你說一聲。好教你知曉,你娶我,並非全然拖累,我也能幫到你的。”

 謝無陵拆油紙包的動作一頓,側眸睇她。

 沈玉嬌被他這斂了笑的正經目光看得不大自在,暗自思忖難道方才說錯什麼了?

 應該沒什麼不妥,她只是表明她不是吃白飯。

 “我的臉上…有什麼髒東西麼?”沈玉嬌小聲問。

 “沒有。”

 “那你這樣看我作甚?”

 “哦,只是看你長著一張聰明臉,卻有個不解情趣的木頭腦袋。”

 謝無陵淡淡說著,而後三兩下拆開油紙包:“坐下,吃鴨子。”

 沒等沈玉嬌細想他剛才那句“罵人”的話,注意力就被烤鴨誘人撲鼻的香氣吸引而去。

 只見那暗綠色荷葉上盛著一隻斬好的烤鴨,鴨皮呈誘人的金紅色,鴨油被烤成薄薄一片,看著便能想象入口的焦香酥脆。再看鴨皮下的肉,緊實鮮嫩又蘊著飽滿汁水,光這副賣相,就讓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動。

 “吃吧。”謝無陵直接拿了個鴨腿遞給她。

 沈玉嬌看著他的手:“……”

 他沒洗手。

 但鴨腿遞到了眼前,不接又顯得失禮。

 內心糾結兩下,她扯了一角荷葉,包著接過那隻鴨腿:“多……”

 一個謝字到嘴邊,硬生生被男人的注視給嚇了回去,她扯出個訕笑:“嗯,你也吃。”

 謝無陵見她這回沒謝了,嘴角勾了勾,掀袍坐下,伸手就抓起個鴨頭啃起來。

 沈玉嬌看著他這粗獷的吃相,有心想勸他餐前淨手,又怕他嫌囉嗦。

 她知小門小戶,定沒有世家大族那般多規矩禮儀,可他這般粗魯的吃法……實是不雅。

 “怎麼不吃?”

 謝無陵抬頭,見她鴨腿一口沒吃,濃眉擰起:“難道你也想啃鴨頭?”

 “啊?”沈玉嬌錯愕,而後忙道:“沒、沒有,我不想。”

 “那你盯著老子作甚?”

 你沒洗手。

 沈玉嬌在心裡默默說,嘴上只道:“沒什麼,我這就吃。”

 她低下頭,避開他手指碰過的鴨腿根,慢條斯理啃了口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