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霓裳 作品

第96章 又逢喜賈府添丁

 黛玉問道:“姐姐是否要告知他的去處?”

 警幻笑而不答,只將雙手一揮,黛玉眼前頓現一副景象,倒像是身臨其境一般。

 只見一個背影,身穿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正在城外緩緩前行,也不左顧右盼,只一直往前,見路便走。走了半日,身邊風景換了又換,忽一時站定,定睛四望,但見四野廣闊,人跡罕至;卻又山清水秀,令人耳目一新。日已西垂,正愁無處棲身,忽聽清磬一聲,從西面林中飄送出來。他便尋聲覓跡而去,入了林子,盤旋曲折少時,但見一座茅庵,庵門半掩。推門而入,又見院內不遠有一禪房,房門卻是大開,一僧正背對於門,在蒲團之上打坐。他趨步向前,朝那僧人施禮道:“擾了上人清修,但請莫怪。只因不覺來了此地,敢問能否在此投宿一晚?”

 那僧人回身,原來是位老僧,卻難猜壽數。唯見相貌清癯,衣履古樸。這老僧也朝來人回一禮,說道:“貴人投宿,小庵方便。”便招呼他在一旁竹榻坐下。

 那人落了座,回頭而望,黛玉頓覺他正望向自己一般,心神一震:寶玉,已多日未見了。

 又聽寶玉啟口問道:“上人高壽,在此靜修幾多載?”

 老僧答道:“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貧僧只記進步功程,不算修行年月。”

 寶玉會意點頭,又問:“不知此地為何處,從前倒是從未來過。”

 那老僧一笑,道:“貴人由心而來,只一路往前便到之。”

 寶玉聽此話大有禪機,便不再問。凝神坐了片刻,唯見香爐內清煙嫋嫋而升,不知心內作何念想。

 黛玉正猶自猜測,忽聽寶玉又啟口道:“弟子立志出家,欲乞上人剃度,不知上人肯賜剃否?”

 黛玉一驚,卻聽那老僧說道:“貴人出家的緣故,不過是一時意氣,並非看破紅塵。”

 寶玉深嘆一聲,也不答話,只是望著那香爐出神。

 那老僧又道:“

貴人行走一日,必是腹中飢餓,便隨我來後院用齋,粗茶淡飯,聊以充飢。”寶玉確是飢腸轆轆,聽見此話感謝不已,遂起身隨他去了。

 當下在庵中住宿一宵,次早辭別老僧,便依那老僧昨晚之言,去尋那大荒山。因聽說大荒山說近便近,說遠便遠,並無具體程途,寶玉便只一路向前,依心而行。又不知行走多少時日,但見眼前矗立一山,山中繁花綴樹,綠樹成蔭。正在尋路之時,只聽山中有歌傳來:

 “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倖。看破的,遁入空門,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寶玉怔怔而立。飛鳥各投林,家散人亡各奔騰。這曲子,聽來何等驚心!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樂極生悲,人非物換。”寶玉喃喃道。有榮必有枯,有寧必有危,那榮寧二府,只怕,終將枯敗破滅了。

 默默怔了一回,寶玉卻忽然仰頭大笑,道三聲:“罷了,罷了,罷了!”便徑直進了那林子,霎時不見蹤影。

 黛玉再要看時,眼前景象頓失,遂轉頭望向警幻,問道:“莫非,他真要皈依了麼?”

 警幻淡淡一笑,說道:“神瑛侍者塵緣未滿,六根未淨,如何入得佛門。只是他此去大荒山,已是虔誠削髮披緇,還須你去導他迴歸紅塵。”

 黛玉待要再問,只聽警幻道:“時日有限,妹妹不便久留,後會有期。”說著,黛玉頓覺神思恍惚,飄飄蕩蕩不知多久,待重又神清氣明,睜眼一看,自己仍躺在貴妃榻上,外面日頭西斜,已見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