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氓 作品

第13章 帝國的驚怒

 潰兵們在茶廠裡吃飽喝足,真二領頭,真一押尾,一行三十八人,下茶山,直奔宜興而去。

 三郎看著空蕩蕩的茶廠,在寂靜清冷的山上,顯得有點陰森。四處巡視一遍,程愛民他們臨走時,明顯的仔細清理過,連茅坑都掏了乾淨,再加註了清水,哪還有人在此活動過的痕跡?不由啞然失笑。暗忖: 薑還是老的辣,這世上聰明人太多,和尚乾爹帶著第一批人走,應該是沒問題。

 三郎獨自潛回郭家村,一路上恨不得扭著秧歌走。

 一晚上能幹掉一百多鬼子,著實是意外驚喜,真是想不通會有如此順利。而驚喜過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擔心鬼子的軍犬,萬一尋著氣味追到茶山,不敢想了。

 其實,三郎還是不瞭解行情,在三八年,甚至是包括整個抗戰時期,這樣的戰果,就是驚世駭俗,否則更是後怕。

 三郎一路走回,一路心事,開心喜悅中夾雜著憂慮驚懼。一會上天堂,一會下地獄的胡思亂想,回到郭府時,東邊天際已經亮成了青灰色。

 而這個時候的丹陽日軍,已經開始了大搜捕。

 曲阿村被搶的兩家大戶,在保長的陪同下,跑進丹陽城報信“告密”去了。先被憲兵隊長橫光直滿打巴掌,又被崗本景雲打了一通,雖提供不了有用情況,但如此的“順民”表演,是對皇軍的忠心,萬幸免去全村的危險。

 這兩家大戶,是三郎在搶完後,特別關照,警告必須如此的。

 崗本景雲本想在天亮時,帶兵追剿,但怕橫光直滿從中使壞,只能帶著五百多鬼子兵,三條追蹤軍犬,兵分多路,連夜四出追捕。

 而崗本景雲自己,則是親率百餘人,沿著昨夜的蹤跡,渡過古運河,看到禹王廟內的狼籍,知道偷襲的破壞分子,在此隱蔽埋伏,氣得五內俱焚,一把火燒光禹王廟,在狼狗的引領下,向前猛追。

 崗本景雲經過半夜的提心吊膽,一路追蹤,一路驚魂,生怕遭了伏擊,在上午八點,終於步步驚心的追到珥陵鎮。

 這裡是第二個案發現場,憲兵隊長橫光直滿,已經在查探。兩人見面,都是一臉的愁紅慘綠,面對現場狼敗的死屍零碎,都是萬般的無助憤怒。

 簡單交換情況後,崗本景雲告別橫光直滿,率隊在軍犬的引領下,向金壇方向繼續追蹤,卻在追出五里路後,軍犬失去了嗅源,團團打轉,對著四周的空氣狂吠,再也無法追蹤寸步。

 崗本景雲想不通襲擊分子逃去了哪裡,上天入地是不可能的。氣得對著空氣狂罵: “巴嘎! 卑鄙的惡棍,巴嘎!”

 崗本景雲重回珥陵鎮,橫光直滿這才對他說: “我也是和你一樣的遭遇,偷襲的支那武裝,怎會憑空消失呢?”

 崗本景雲有被捉弄的感覺,雖然惱怒,但此刻也沒臉發作。只能憋著一口惡氣,把鎮上的鎮長保長以下,抓了百八十人,押回丹陽追查線索……。

 三郎回到郭府,一覺睡到到午飯時分,這才醒轉,起來吃飯。飯桌上,只見每人臉上都是愁雲慘霧,心下里暗自驚恐。

 郭夫人說: “三郎,你爸被珥陵鎮的鄉黨叫去丹陽了,聽來人說,珥陵鎮上昨天夜裡,槍炮打得劈雷一樣,死了一大街的東洋兵。今天早上,東洋兵在鎮上抓了上百人,全拉去丹陽城裡,聽說要殺頭……”

 三郎暗想: 難道鬼子聞出味來了?難道我百密一疏,露了馬腳?不覺背心裡汗也嚇出來了,忙問: “媽,珥陵那邊的事體,關咱爸啥事?”

 錢管家插上話來,說: “三郎,是這樣,叫郭先生去丹陽,是去做保救人的,丹陽地面上,稍有頭臉的鄉紳先生,都被央求著叫去作保。”

 三郎這才稍稍安下心來,一頓飯吃得如同嚼蠟,食不知味。飯後跑去親親房裡,一邊擔心著自己,一邊安慰著親親,焦急苦等事情發展。

 親親俏臉凝重,卻無一絲張惶,一直拉著三郎的手,久久之後終於輕輕冒出一句: “真是你?”

 三郎暗歎親親的心智,只能點點頭,點完頭再想想,還不夠表達對親親的寬慰,又加一句: “我們幾十個人,連受傷的都沒呢。”

 親親嘆息一聲: “你怎就把人家十五個人炸死還燒了?怪不得他們生氣,抓去鎮上的上百人,你可要救回來。”

 三郎暗歎一聲傻妹妹,如果你知道我在海會寺還幹掉了上百個鬼子,又會怎麼樣的說?

 三郎真想哭,親親的善良太純潔了,如此的菩薩心腸,割肉喂鷹吧,不帶這樣嚴於律己吧?鬼子殺人,我殺鬼子,鬼子生氣我就罪過?

 三郎啞口無言了,又不能對她上霸王腔,這種時候耍無賴也不合適,只好拐個彎說話了: “我問你,前幾天你知道我為什麼弄狗嗎?”

 親親以眼神示意三郎繼續說。

 三郎道: “那些都是瘋狗,我弄死它們,就是慈悲為懷。弄鬼子也是一個道理,懂我意思了嗎?”

 親親微微嘆氣: “胡謅,娘還問我了,說你馬上結婚的人了,滿世界的遛狗,還擔心你再架籠呢。”

 三郎道: “是啊,籠子讓你住,親親就是我的金絲雀,我天天架著。”

 親親嗔怪: “又來壞了,差點又被你帶偏我,不是瘋狗好不好,你肯定在作妖。”

 親親這是實在擔心著急了,不再甘心冒充三郎的“傻丫頭”,三郎見她鐵了心要探個究竟,不想讓她更擔心,只好呆頭呆腦的沉默是金,倆人大眼瞪小眼,都是心疼對方的心意,瞪得溫情脈脈。

 老婆的道理是辯不得的,辯美女老婆的道理,更是白痴。

 這時候的郭府上下男女老少,人人六神不寧,直等到夜裡十點多,郭振山才終於回來,整個郭府這才又重新活了過來。

 郭振山走進屋堂,見一家大小全在眼巴巴等著。他不好說什麼,把自己重重的往椅子上一坐,淡淡的說道: “大家都別擔心了,東洋兵抓了百八十人關進憲兵隊,是查兇手。我們這些縣裡的場面人物,都被央求去做保人,沒咱傢什麼事情,都去睡吧,吳天龍,謝遲風,你倆吃好了村裡村外仔細巡查,三郎,你跟我去書房!”

 三郎亦步亦趨的,跟著郭振山到書房。剛進屋!關門,郭振山便厲聲斥責: “昨夜的事,是你做下的不是?”

 三郎老實回答: “是的,爸。”

 郭振山怒極,低喝一聲: “孽障,跪下!”

 見三郎跪下,又訓: “我叫你把人帶去宜興,你卻如此膽大妄為,這些日子我見真一真二神神秘秘,就有預感,想不到你竟膽大如斯,宜興的事情剛了,又來這一出,你對得起我的信任?你想毀了我郭氏一脈嗎?”

 三郎不敢吱聲,反正事也做下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老老實實認錯,是打是罰全接著,這算不得無賴。

 郭振山罵累了,見三郎低頭跪著,腰桿卻是筆挺,顯是不服,更來氣。點上根雪茄,剛抽兩口,便又狠狠扔地板上。三郎趕忙拾起,送到郭振山手邊。

 三郎要再次跪下,郭振山道: “算了,坐下說吧。把事情的前後詳細,說一遍,不要遺漏。”

 三郎耍了個小心思不用跪,也不好意思坐下,就站著,把事情的前後來龍去脈,詳細述說一遍。

 邊說邊觀察郭振山的反應,只見他聽得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

 郭振山最後站了起來,圍著三郎轉圈。

 三郎說完,他也停下,不認識似的瞪視三郎。

 心裡想: 這混賬是什麼腦子?恨不得捆起來讓他消停,前一次在宜興山裡殺了十來個,上千的鬼子把宜興及周邊兩縣翻了天。

 嘴皮子都說破了,本以為能聽進去,這倒好,這次鬧得更兇,殺了一百多個! 東洋赤佬豈肯善罷甘休?還不把丹陽的地皮翻得天雷炸的!

 真是心肝都要嚇得發顫!

 三郎自信口才好,並把這次行動中的失誤,通通該美化的美化,該刪除的刪除。剩下的,就是一個諸葛重生,孔明再世。

 但卻還是把郭振山嚇得心驚肉跳。

 郭振山坐下,叫三郎也坐下,問: “那東洋兵的狼狗,追蹤到你們半路,怎會就不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