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氓 作品

第5章 兩小無猜龍虎鬥

 真一真二跟隨郭振山千里超超,來到郭家村,擔起了親親的專職保鏢。

 轉眼到了第二年夏天。

 三郎的父親江上洲,在南京開有一家陶器茶葉鋪子,每年的七八月份,都要往南京送貨。這一年夏天,江上洲滿滿裝了一船日用陶器和茶葉,又往南京送貨。

 船過丹陽境郭家村時,已是日薄西山,飛霞滿天的晚飯時分。停船做飯,準備在郭家村旁過夜。

 七歲的三郎,也跟船同去南京。停船過夜,小三郎急切玩耍,青蛙一樣從船上跳到岸上。

 離船不遠的田壟之間,是一塊略高的小小土臺地,上面種滿桃樹。說也奇怪,滿園桃樹,獨有一棵早熟,樹上結的桃子,個個鮮豔欲滴,格外醒目,好不饞人。這看在七歲的小三郎眼中,就是孫猴兒發現了蟠桃園,開心得雀躍歡呼。

 在小桃園與河岸之間,種有一小片西紅花草的藥圃。西紅花草長得已有二三尺高,正當是紅花茂盛。

 紅花草是治療傷痛惡腫的聖藥,只是全株皆刺,刺上有毒,極難料理。小三郎繞過藥圃,目標直奔那棵早熟的桃樹。

 早熟的桃樹,就在桃園的最最邊上,紅花草藥圃的旁邊,斜伸出來的桃樹枝條,都到了紅花草藥圃裡……

 也是這一天的晚飯後,錢管家和郭振山在閒聊,說道: “我說先生,今年也真神了,小桃園裡。居然有棵早熟的桃樹,這是往年從未見過的,呵呵,莫非是天降祥瑞,要有好事臨頭?”

 郭振山笑笑,剛要說話,五歲的小親親便嚷開了: “我要吃桃子,我要吃桃子。”

 這時候的郭振山,已經不是去年親親被拐時的郭振山,他對親親,已是愛如掌上明珠,視如命寶。明珠命寶要吃桃子,當然是恭敬從命了。

 錢管家也樂得飯後消食,帶上真一真二,小親親領頭開路先鋒,便向村邊的小桃園而去。

 世間孩童的脾性,大凡只要遇上了心愛之物,便會進入忘我的境界,眼中除了心愛之物,世上的一切,都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小三郎爬在桃樹上,正專心摘桃,不料耳中傳來一聲晴空霹靂: “那個偷桃賊!”

 這是真二的一聲暴吼,把小三郎嚇得,直接從桃樹上掉落紅花草叢中。手中的兩個桃子,還硬是緊抓不放。

 小三郎偷桃當場被捉,所幸跌進了紅花草叢中,正好可以遮掩,他順著溝壟,向河岸邊爬行脫逃。當他爬到河堤邊,準備起身爬上河堤時,一抬頭,只見一個粉嘟嘟的小女孩,正當面對著自己蹲在河堤邊上,居高臨下相距不足一尺。兩隻葡萄樣烏溜溜的大眼,正定定的看牢自己,問: “小阿哥,你為什麼偷我家的桃子?”

 小三郎偷桃被捉,心虛。見是一個小女孩問話,一點也不兇自己,而且聲音好聽得似水如歌。他人雖小,但也是茶館裡廝混出來的,見過各色人等,是見慣了“大場面”的。右手一伸,把已經咬了一口的桃子,送到小女孩面前,說: “我沒偷,我是幫你摘的。”

 這小女孩自然就是親親了。

 小親親伸手接過桃子,咬一口說: “真甜,好吃,小阿哥,再幫我摘。”

 小三郎過了第一關,哪還有賊膽再偷?立即從溝壟裡站起,很理直氣壯的說: “不好,吃多了壞肚子。”

 兩個小屁孩的問答做派,看得一旁的錢管家大為驚奇,心道: 小親親養尊處優,從不吃別人饞落的,今日碰上這個小鬼,怎就出了怪了?啃過一口的桃子,拿過來便吃,不由起了老頑童的玩心,故意問道: “細伢子,把咬了一口的桃子送人,不好,應該是沒咬過的這一隻。”

 小三郎舉起左手的桃子,看了看,一本正經的說: “我先咬一口,是看看裡面有沒有蟲子,我沒有不好。”

 一邊的真二不耐煩了,大聲道: “這點點小屁孩就偷,長大了還得了?要打屁股!”

 真二料不到自己的這一句話,竟為自己換來了十多年的憋屈。

 小三郎見這個大塊頭可以頂天了,可怖的是,還癩頭麻臉,一臉狠狠的兇惡。忙把手中桃子向上一舉奉上,說: “癩痢叔叔,這是留給你的。”

 敢情真二渾身上下,就這顆癩禿頭最具特點代表性了。

 真二如果頭上長毛的話,此時早就三萬六千根,根根刺蝟般炸起。從小到大,哥倆最痛惡這個詞謂了,可現在這小屁孩一臉的天真惶恐,舉桃送禮,只能僵在當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倒是小親親,聽小三郎喊著“癩痢叔叔”,很新鮮,更有趣,自己天天對著的這兩顆癩痢光頭,怎就想不出這麼好的稱呼呢?她一把拿過小三郎手中的桃子,遞在真二手裡,,說: “癩痢叔叔,吃,很甜的。”

 到了這個份上,小公主給的桃子,不吃也只能接了。真二無奈接過,這一接,也等於是接受了這個痛惡的稱呼。

 江上洲這時也早已上岸,打躬作揖賠著不是。

 小孩頑皮,本就無事。雙方招呼著,三言兩語也就作罷了。

 倒是

小三郎的渾身手腳頭臉上,被紅花草的刺兒,扎得全是疙瘩紅腫。錢管家當著江上洲的面,只能數落起真二來: “一個桃子,才幾分錢?看你這一嗓子吼的,驚著了孩子不說,萬一摔壞了呢?以後看到小孩在高處,千萬不能大聲。”

 江上洲見狀,忙打圓場: “這位老先生,都是我江某家教不嚴,犬子頑劣,犬子頑劣!我宜興的洋相出到丹陽來了,難為情,實在對不住,都是我江某的不是。”

 錢管家道: “孩子身子嬌嫩,先解毒,小心些總是妥當的,我家先生府上備有甘草,燒些湯洗洗搽搽就沒事了。”

 江上洲還要客氣: “小孩過夏邪毒多,犬子身上的紅花草毒是袪毒的始祖,正好可以以毒攻毒。正好……”

 錢管家還是堅持讓小三郎用甘草,相互之間越說越近。很快就聊到,大家都是青幫中人,江上洲和郭振山兩人,竟是同參一師的親同參,也就是同一師父的平輩兄弟。

 青幫中規矩是,師徒如父子,平輩如兄弟。錢管家知道了江上洲的來頭,就更不能怠慢了,極力邀去郭府做客,也正好替小三郎袪毒。

 (舊中國,幫會幫派之所以興盛,是因為只要在了幫,大事小情,急難尷尬之時,幫中兄弟認識的,或不認識的,都須提供幫助。這是特定歷史條件下形成的,是國律國法之外的民間自助幫襯。在蘇南地方,稍有身份,或稍有家業地位的,或家有餘糧餘錢的,別人尋隙可以撈著好處的,可以被敲得竹槓的,等等,一般都會尋求引薦人加入幫會,這是背靠大樹好乘涼。遇有官司,難事糾紛,都能得到幫中兄弟的幫襯和助力。但也有平民百姓,另一類就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光棍閒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