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靈偈 作品

巛洲篇15

 祁墨猝不及防,連眼睛都沒來得及捂:“…………”

 閣下為何要杜撰這樣完全沒必要的側面描寫?

 祁墨耷下眼皮。

 ……好想換書。

 凡人烘托慘烈,那之後便輪到英雄出場。果不其然,黎姑的聲音如溫泉池水,緩緩道:“人間化為煉獄,妖鬼作亂,魔道盛行,恰在此時——”

 恰在此時。

 聽書的少女在顱內自動翻譯成了,“天選之子”。

 “——恰在此時,極東天府誕下一位王子。”

 “此子口含死胎而生,彼時三日並出,白虹貫頂,城外焦土正在屠戮的妖魔頃刻間灰飛煙滅,人族悟其異象,協心合力護佑此子長大,十年內擁護成皇。”

 看著影像被陰影遮住的嬰兒面龐,祁墨的兩彎細眉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莫說是神話,就是歷史上,每一位大人物的誕生,都要被後人添抹上象徵著“天選”的異象。

 在祁墨現存的知識體系裡,口含死胎、三日並出怎麼看都象徵著不祥,既是撰寫神話,何以用此大凶之兆?

 她不解地看著顯影。

 “人皇目若琉璃,語似天諫,多智近妖,”越往後的評價越曖昧,黎姑語調平平,依舊沒有絲毫起伏,“他平妖禍,封鬼怪;人族得其庇佑,漸漸收復失地,振興血脈。而人皇一路蕩平災禍,直指西北,最終殺至三陣統領:妖魔混元子,妄彧。”

 “那是一場開天闢地的大戰。”

 “山脊傾斜,江海倒灌,雙方投入了不計其數的人力與物力,對峙數月,最終,人皇一劍劈碎妄彧元魂,以黃泉奈何為地封鬼界,兩魂飛昇開闢神界,剩餘一魂鎮守人界,三界就此分明。”

 黎姑的語氣緩緩收束。

 聽完了,祁墨仍舊凝著眉,鬆不開一點。

 故事看似完滿,卻實在有很多漏洞。

 比如,人皇平妖封鬼的細節被一掠而過;

 比如,封三界時,妖鬼魔裡只封鬼界,而妖魔至今與人族共存一地。為何封、如何封,這些一概不提,模糊不清。

 又比如那位混元子妄彧,沒頭沒尾,只這一個名字,怪異非常。

 許多事件,看似主謂賓完整,實際前言不搭後語,好像總是缺了那麼一環邏輯。

 黎姑頓了頓,聲音再次悠然響起:

 “那一魂以人皇意志長留人界,百年一輪轉,得其魂者,人皆捧供,稱之:天籙。”

 毛筆啪嗒掉在地上。

 墨汁洇開,顯影消散,只剩祁墨一臉空白的表情。

 ……

 啊?

 啊啊?????

 初聽不識曲中意。

 原本只當個故事看,卻沒想到,看笑話的人成了笑話。

 祁墨呆滯半晌,麻木地撿起筆,腦內不可控制地浮現樓君弦的神情和語氣,她看著自己的撿筆的動作,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沒有記錯。

 不管是學堂黎姑還是那日偷聽的喚靈密盤,不止一次,天籙,人們這樣稱呼。

 似乎在玄虛山宗主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祁墨恍如夢醒,抱著筆記站起來,蹬蹬就往門外跑。半月前她打開此門看見了漫天毒霧,這時再開,大殿內一片寂然,已是門可羅雀。

 可見那樁詭邪的發狂案,屬實讓不少弟子心生忌憚。

 祁墨顧不得久坐起身帶來的目眩,飛也似的衝出書齋,一雙紺青緞面靴搖搖晃晃停在了瓦屋前。祁墨停步,手搭涼棚回頭望去,青黛色的魚鱗瓦片安詳地擠在一塊曬著太陽,屋簷下,“鏡花草廬”的雕花牌匾映入祁墨漆黑的眼底。

 少女盯了良久,唏噓一聲,抬步離去。

 清泓學院,作為仙盟第一大聯合學院,建築群廣,地勢集眾。

 在山下學院正中央,一座潔白高塔如地底伸出的巨鳥喙尖直指蒼穹,雪白的幾乎與之相融的符文靈陣環繞其上,這座塔,稱之信塔。

 信塔最主要的作用,是維護喚靈盤的日常運作。

 據說涵蓋範圍不僅限於清泓學院。除了比較先進的仙盟通訊手段,信塔還有一樣質樸如其名的功用,就是寄信收信。

 家書抵萬金,喚靈盤到底是修士手段,多數寒門弟子和本家通訊的手段,仍然離不開書信。祁墨晃著腰間的抵君喉走進信塔第一層,塔內忙忙碌碌,一圈木臺圍起小山似的信封,取信認信的聲音此起彼伏:

 “東洲西境齊麗村的黃阿苟——”

 “巛洲北部仙盟沙家寨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