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美人心,袖底針
文國公抿了一口茶,眼底閃
過一絲陰沉。
不賴呀,
這個裴沐珩。
他早知這位裴三公子聰慧絕頂,
今日還是頭一回見識。
文國公也算裴沐珩半個師傅,
在見識過裴循那等神乎其技的射藝後,
裴沐珩的騎射在文國公眼裡有些不夠看,不過裴沐珩飽讀詩書,對政務的造詣卻在裴循之上,這一點他可堪與荀允和相匹敵。
上回鹽引換糧一事,可見一斑。
但文國公沒料到,裴沐珩心思縝密到這個地步,今夜交手兩個回合,裴沐珩均佔了上風。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哪。
文國公當然看出了裴沐珩的用意,他果然是捏住了自己想殺他這一點做文章。
又如何?
文國公畢竟是文國公,很快以爾之矛還施彼身。
“將章老爺子
帶來荒院,架在水閣正中,再點燃一根火引,等著裴沐珩來救。”
我想殺你,所以給了你可乘之機。
那麼現在,你想得到章老爺子,也給了我可乘之機。
兩個人旗鼓相當。
消息遞迴裴沐珩處,裴沐珩果然咬著牙苦笑一聲。
“薑還是老的辣!”
文國公不僅將人擺出來,更是限定了時間。
他若真這麼好對付,就不是當世之張良了。
裴沐珩壓根沒有遲疑的機會,很果斷下令,
“進攻荒園!”
荒園離著虎賁衛駐地並不遠,很快馬車被斬遊護送到了荒園,裴沐珩的人也抵達此處。
燕少陵的副將飛快出兵將整座荒園包圍住,虎賁衛中郎將斬遊坐在馬背上,雙手環胸看著他牙疼,
“大晚上的,你這是做什麼?”
副將也很不甘示弱,將健碩的胸膛往前一挺,吐了一口痰,
“老子做什麼關你什麼事?回你的駐地待著去,這裡沒你的事!”
斬遊給氣笑了,沒有詔書,禁軍不輕出,他身側只有十多人,不過虎賁衛是上六衛,是皇帝直屬的親軍,論地位在武都衛之上,他不屑地看著副將,
“我告訴你,我虎賁衛負責皇城安虞,若是你在這裡鬧事,我定拿你試問!”
副將將一雙眼瞪如銅鈴,“你這話正巧是我要說的,我告訴你,若是這荒園裡出了什麼么蛾子,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斬遊道,“只要你動手我就動手。”
副將趾高氣昂一笑,往皇城指了指,“老子負責巡邏,這一帶治安都歸我管,而你呢,沒有詔書敢動兵,你是要造反嗎?”
他嚴肅地掃了一眼斬遊身後的十幾位禁軍。
斬遊臉色頓時一沉。
這時,裴沐珩全副武裝,兵分四路躍入荒園。
寒光乍現,暗夜無邊。
文國公想迷惑他,他也依葫蘆畫瓢。
幾路人馬,清一色的黑衫從不同方向往湖心掠去。
文國公的主力一瞧這情形,辨別不出裴沐珩在哪,一時不知該將重兵壓在何處,這一遲疑,就給了裴沐珩可乘之機。
武都
衛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將虎賁衛隔絕在外,裡頭傳來刀劍相交的聲音,外頭的武都衛弟兄都在唱山歌,氣得斬遊乾著急。
文國公處處設伏,裴沐珩也招招殺機。
雙方打得平分秋色。
裴沐珩的人漸漸匯成一處,將戰線從東面壓往西面,前方已被他們殺出一道口子,馬上就可以沿著九曲環廊上橋救人。
文國公這邊為首的將領瞅了一眼湖心正中的水閣,微露笑意,章老爺子就被他們綁縛在那一處,他們已佈下天羅地網,只等裴沐珩送死。
然而出於他意料。
黑衣人雖然在竭力廝殺,可他們也真的僅僅是在廝殺,壓根沒有人往湖心島去救人。
好像他們的目的不是救人,而是殺人。
為首的將領再一次迷惑了。
這位裴三公子心思狡詐,真叫人猜不透。
於是他退出戰場,悄悄循著石徑趕回院子,文國公依舊坐著不動,甚至還在悠閒地收拾棋局,他在湖心島布了最後一計,裴沐珩救下章老爺子的同時,也是他殞命之時。
戰鬥快結束了吧。
他這樣想。
然而就在這時,守將再次滿頭大汗奔了進來,
“都督,裴沐珩沒去救人!”
文國公雙目一眯,這下徹底站起身,陰沉著臉問,
“那他在做什麼?”
守將面頰抽搐了幾下,不可思議地說出兩個字,“殺人!”
“我們的人漸漸被他們壓制,火引已點燃,他們不該迫不及待上橋救人嗎,可惜沒有,他們看樣子是想將咱們屠殺殆盡。”
方才將人引去虎賁衛是陷阱,這一回且戰且敗,將人引去湖心島也是陷阱。
裴沐珩還是不上鉤。
文國公臉色一變,將棋局一扔,大步越過穿堂,折往湖心島的方向,片刻,火光乍起,湖心島上的線引離著章老爺子已經很近了。
他不信裴沐珩一點都不在意章老爺子,除非他還有後招。
文國公眼底翻騰著深思,腦海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豁然轉過身,往身後暗衛問去,
“十二王處可傳來消息了?”
暗衛對上他寒霜般的面色,嚇得連搖頭,“還還不曾。”
不妙!
*
成國公府。
裴循毫不遲疑對著徐雲棲動手,兩位侍衛撲過來,一人奪去了徐雲棲的醫箱,一人試圖來抓徐雲棲,徐雲棲手中醫箱被奪,沒了趁手的兵刃,被迫學著文如玉的法子,飛快往後一退,拔出髮髻上的玉釵,抵在脖子處,
“別過來!”
雪白的羊脂玉簪子,在暗沉的光色裡泛
出鋒刃般的光芒。
裴循當然不能看著徐雲棲死,他沉住氣再次抬手,示意侍衛後退,他試著一步一步往徐雲棲邁去,
“雲棲,你這麼做又是何苦?一日而已,明日的這個時候,一切見分曉了,你聽話,別固執。”
裴循也極是狡猾,一面輕聲安撫,一面不著痕跡遮擋徐雲棲的視線,侍衛趁
著這個機會,躲在他身後再次用了方才那招,射出暗器逼著徐雲棲鬆了手,簪子墜地頓時碎成兩半,而裴循也沒有再給徐雲棲機會,迅速往前一罩,毫不猶豫拽住了她雙手。
▇本作者希昀提醒您最全的《逢君》盡在[],域名[(.)]▇⊕▇+?+?▇
()?()
飛快地將她身子翻轉過來往牆壁一摁,鎖住了她的雙腕,而就在這時,一抹極細的刺痛從手指處傳來,裴循甚至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一股麻痺感沿著指尖慢慢往手臂蔓延。()?()
裴循僵住了。()?()
徐雲棲得手後趕忙轉身,將早藏好的弩機從身後花瓶處抽出,迅速對準裴循的眉心,語氣冷靜,()?()
“你們主子已中了我的絲絲入扣之毒,解藥就在裴沐珩身上,帶我去見我外祖父,否則一個時辰後他便毒發身亡。”
兩名侍衛頓露驚恐,狐疑地看著裴循,裴循身上已有不適之感,便知徐雲棲所言不假,他面上的震驚之色漸漸褪去,轉而生了幾分懊惱,方才見她被逼得自刎,以為她是窮途末路,不曾想著了她的道。
得到了裴循的示意,其中一侍衛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外跑,另一人尋了個隨時可以突擊的角度,神情戒備盯著徐雲棲。
寒風一陣陣拍打窗欞發出響動,似號角爭鳴。
裴循手臂已麻痺了,他看著面前這玉柔花軟的姑娘,她眉梢依舊是柔軟的,語氣也不咄咄逼人,可那股無可阻擋的架勢,叫人拍案。
“所以,你孤身潛入,找你外祖父是假,接近我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對嗎?”
看穿一切的裴循,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惱怒,他反而保持著風度,給與了對手稱讚。
這個時候了,裴循還能談笑自若,徐雲棲也很佩服他這份定力,
“是。時辰不多了,咱們走吧!”
徐雲棲抬手捏住他胳膊,抵著他後背往外去。
裴循在轉身的那一瞬,低低笑出一聲。
美人心,袖底針哪。
*
就在文國公變色那一瞬,院外慌忙掠進一人,準確無誤將發生在成國公府的始末告訴了文國公。
文寅昌這一刻,愣在當場。
縱橫疆場幾十年,第一次失手,還是失手於一個年輕人。
而偏生在這時,那個年輕人隔著水泊,遙遙傳來一聲,
“文國公,是要十二王殿下的命,還是要在下的命?”
這個選擇是毋庸置疑的。
將章老爺子交出來,換裴循一命。
文國公面沉如水,擺了擺手,示意守將前去放人。
他扭身往裴沐珩望去,夜色裡,那道挺拔的身影被侍衛拱衛其中,面上覆著黑巾,眸色藏在陰影處,叫人瞧不真切。
文國公卓然立在臺磯處,揹著手遙遙與他對視。
這一局,一計套著一計,環環相扣,實在是精彩。
恐怕早在裴循拜訪荀允和時,他們已定好了策略。
示敵以弱,誘敵深入,將徐雲棲扔出來做餌,真真假假,混淆視聽,掩蓋她真正的目的。誰又能料到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有這等巧妙本事呢。
在這場男人之間的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