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66 章 爭著表現

 徐雲棲只能打破沉默,“多謝您伸以援手營救外祖父。”

 這話荀允和是不愛聽的,不過她也找不到旁的開場白。

 荀允和果然露出不悅,將茶盞擱下道,“囡囡,這是爹爹該做的,你的事就是爹爹的事,更何況我也非要找到老爺子不可,尋他問個明白,他當初為什麼那麼做,非要拆散咱們一家三口。”

 說到此處,荀允和情緒有些激動,探身看著嫻靜溫婉的女兒,不恁道,“囡囡,你難道不怨他嗎?若是你外祖父據實已告,爹爹就不會跟你們娘倆分開。”

 提起這些,徐雲棲心裡已經十分平靜了,她霍然抬眸,定定迎視他道,

 “如果我沒猜錯,當時秀水村突發大火,朝中錦衣衛遍佈江陵縣,外祖父定然以為是來捉他的,故而他帶著我們母女連夜離開,等到他找到你時,我母親已經跟徐科走了,即便外祖父據實已告,那個時候還能回到過去嗎?”

 在徐雲棲看來,母親選擇了徐科,而父親也有了外室,那個外室甚至生了孩子。

 結局不會比現在更好。

 她註定孑然一身。

 荀允和驀地一怔。

 他不可能不在意。

 “可至少我們父女不必分開。”荀允和咬著牙道。

 徐雲棲笑,“是嗎?然後等著您再娶一房妻,生幾個孩子,我還不是一個多餘的人?我還不如跟著外祖父,跟著他老人家,遊逛四海,見識人生百態。”

 多麼平平淡淡的話從她平靜溫和的語氣說出來,卻跟刀子似的割在荀允和心口。

 “囡囡.”他眼眶被酸氣刺紅,忍不住伸手拽住了她纖細的胳膊,心頭鈍痛道,“你對爹爹就這麼沒信心嗎?只要是對我們囡囡不好的事,爹爹都不會做,她們母女我自會安頓好,不會讓囡囡沒有家的。”

 徐雲棲臉色木木沒有說話。

 想起女兒跟著章老爺子顛沛流離,荀允和此時此刻情緒有些收不住,淚意盈滿眼眶,“任何時候,只要你想離開京城,四海行醫,爹爹均可辭去內閣首輔一職,伴你左右。”

 替你遮風擋雨,護你衣裙無塵。

 而這些是裴沐珩做不到的。

 徐雲棲嗓眼頓然湧上一股濃烈的潮汐,堵得她說不出話來。

 屋子裡靜極了,炭火發出呲呲的聲響,時不時在父女倆心間叩動。

 半晌,荀允和撫了撫眼角的淚,鬆開她,收斂情緒道,

 “囡囡,如今局勢已明瞭,他要做什麼你也看到了,你有想好跟著他過一輩子嗎?”

 這才是荀允和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畢竟是個父親,看得比徐雲棲要長遠,一旦裴沐珩事成,他將來便是一代帝王,徐雲棲將跟隨他寓居宮廷,她是隻自由自在的靈燕呀,平心而論,荀允和不希望女兒被宮廷束縛,更重要的是,沒有哪個朝臣願意接受一國之母行醫露面,屆時她將面臨滿朝文武的反對甚至詆譭。

 荀允和絕不准許自己女兒受半分委屈。

 當然,若是徐雲棲真的喜歡裴沐珩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荀允和勢必為女兒保駕護航,故而在此之前,他需問明徐雲棲的打算,酌情留後手。

 徐雲棲何等聰明,一眼看穿荀允和的心思,眼神銳利,

 “我們夫妻的事,您不要插手。”

 這份堅決與霸氣外露,忽然讓荀允和看到了她幼時的影子,他啞然失笑,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的囡囡,骨子裡還是沒有變哪。

 雲棲是聰明人,他點到為止,時辰不早,荀允和慢慢起身,徐雲棲也跟著站起,一副送客的姿態。

 荀允和卻沒急著走,見她鬢角碎髮有些凌亂,忍不住抬手替她捋了捋,輕聲道,

 “囡囡,你身上留著爹爹的血脈,這一點無可更改,往後任何事不要一個人扛,有什麼話都要告訴爹爹,你不願說,就讓銀杏過來,好嗎?你始終要明白,咱們父女倆是這世上最親的人。”

 世上最親的人.

 這一行字終是有些觸動徐雲棲,她沉默地看著他,除了齊太傅府第一次見面,她其實從未認真看過他一眼,面前的中年男子,形象更加清晰了,清矍挺拔的身形,舒潤明俊的五官,她甚至依稀在他眉梢看到自己的模樣。

 銀杏總說,他們父女倆笑起來一模一樣。

 於是她笑了笑,“我送您出去。”

 荀允和剛從熙王府出來,繞進隔壁荀府,抬眸間發現洞開的門庭內立著一疏闊男子。

 他身著雪白的長袍,手裡握著一把精緻

華美的象牙扇,頎長的身影稍稍往後一仰,似在打量荀府門前的一顆老松,聽到府門動靜,偏轉過眸,露出一張朗月清風般的俊臉,

 “荀閣老這是探望女兒去了?”

 神采奕奕,姿態閒雅,正是十二王裴循。

 荀允和沒料到他還沒找裴循的麻煩,裴循倒是先找上他了。

 他揹著手不動聲色上臺階來,慢慢拱袖一揖,

 “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進入收尾期,有點卡,沒有二更呀,兩百個紅包麼麼

 真相已呼之欲出。

 “是誰?”裴沐珩眸光一閃,

 荀允和神色怔怔回道,“工部侍郎蘇子言!”

 徐雲棲並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物,她看向裴沐珩,裴沐珩先是一愣,旋即又有一種意料之中的豁然,“工部侍郎蘇子言是當今皇后的侄子,探花郎出身,在朝中名聲斐然,有人把他視為老師的接班人。”

 “工部掌營造,他藉著修城池的名義將人調去營州,順理成章。”

 如果調令出自蘇子言,意味著幕後主使不言而喻,正是皇后與十二王了。

 徐雲棲愣了半晌,一想到外祖父落在那母子二人之手,溫柔的面頰漸漸現出幾分青色,眉峰也泛出鋒利的寒芒。

 荀允和再道,“那時朝中不知雲棲真實身份,我也從不參與黨爭,故而蘇子言毫無防備,借我之手,簽發了調令,即便將來有人發覺此事,也有我做擋箭牌。”

 蘇子言絕沒想到,正是因為那份調令,讓皇后與十二王徹底暴露在荀允和與裴沐珩面前。

 接下來的事無需多言。

 徐雲棲外祖父手中很可能握有柳太醫身死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沒準能徹底將皇后扳倒,一旦皇后出局,十二王受池魚之災,接下來便是熙王和裴沐珩的機會了。

 也就是說,徐雲棲擔心外祖父牽連熙王府的事壓根不存在,不僅不存在,甚至找到外祖父已經成為熙王府奪嫡最大的籌碼。

 這一點裴沐珩和徐雲棲立即便想到了。

 隔著一張小案的距離,裴沐珩看向身側的妻子,那一眼溫柔明潤,含著無比堅定熾熱的亮芒。

 你沒有理由再逃脫了。

 我們將並肩作戰。

 “並肩作戰”四字通過他眼神明明白白傳遞過來,長臂探過來握住了徐雲棲的手腕,徐雲棲那一瞬心裡忽然有些釋懷,人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對,鬆了一口氣。

 尋找外祖父不再是他的負擔,而是前進的方向,而她也不必再揹著外祖父可能牽連熙王府這份沉重的壓力,她可以坦坦蕩蕩留在熙王府。

 不拖累彼此,同舟共濟,是徐雲棲更能接受的方式。

 這樣的婚姻於她而言,才是最牢固的。

 她不假思索,回握住裴沐珩的手。

 荀允和沒有在意二人這些小動作,而是在腦海思索佈局。

 “老爺子很可能被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帶走,人在何處,咱們一無所知,如今你與裴循的奪嫡之爭已經明朗,裴循指不定已看出雲棲十三針的端倪,我建議由你對裴循發出衝擊,我伺機而動,引蛇出洞,找到老爺子的藏身之處。”

 “朝中的事我來辦,該爭取的朝臣我來爭取,但有一處,需你親自出馬。”

 裴沐珩定定看著他,“您指的是軍方嗎?”

 荀允和唯一伸不上手的地方便是軍方,五軍都督府明面上歸兵部轄制,實際上直隸皇帝,而這正是熙王府無可比擬的優勢,熙王本身立過赫赫軍功,是邊境將士視為戰神一般的存在,上回裴沐珩出手幫著楊康都督脫離虎口,楊康私下也一定屬意裴沐珩,楊康雖沒了實權,在軍中威望尚在,輕而易舉便可說服一些將領黨附熙王。

 還有一人不可忽略,那就是時任武都衛中郎將的燕少陵。

 他現在是熙王的女婿,裴沐珩的妹夫。

 熙王府在軍方的勢力,連裴循也望塵莫及,否則明智如裴循,又怎會輕易在社稷壇對熙王府下狠手呢。

 在奪嫡這場角逐中,大家都是高明的獵手。

 荀允和頷首,“對,做最壞的準備。”

 這話一落,書房死一般的寂靜。

 裴循畢竟佔著嫡子的優勢,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裴沐珩不可能不留後手。

 他緩緩圩著氣,定聲道,“我父王已經在做準備了。”

 這就是熙王遣人去西州的原因,西州是熙王的封地,那裡有熙王府的兵馬,而西州之外的邊境,更有熙王暗中留下的心腹棋子。

 荀允和很快明白過來,同時也發出一聲不出所料的喟嘆。

 大晉軍中有四位國之柱石,其一便是被譽為當世之張良的文國公,有著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能,其二便是擅長防守穩紮穩打的老將,廢太子岳父楊康楊國公,其三是以衝鋒陷陣著稱的已故成國公,最後一位則是坐鎮指揮的三軍主帥熙王了。

 熙王自十歲

出事後,被皇帝扔去了邊關讓其自生自滅,他初到邊關時,無人知曉他真實身份,他就那麼從小卒一步步爬到郎將的位置,沒有人在意的歲月裡,熙王跟野草一般瘋狂成長,於十三歲那年立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奇功,文國公與楊國公紛紛為他請功,皇帝這才捨得看這個兒子一眼,發現兒子才能後,往後艱難的戰事,無論山南山北皆是熙王領軍作戰了,不僅如此,皇帝很巧妙地利用兒子制衡其他軍方柱石。

 一位赫赫有名的三軍主帥,一位不被父親待見卻一直很努力期望得到父親認可的皇子。

 這樣複雜而矛盾的身份交織在熙王身上,反而給熙王博取了更多軍中將士與朝臣的支持。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說的便是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