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飄搖 作品

第24章 梅子酒與天下事

 這奢華,就連顧千嶼都震驚了,前幾日來的時候,哪有這羊毛大絨毯?又哪裡有這大紅緞簾子?可想而知,這位京城來的貴客果然是隻手遮天的大人物。 

 走廊盡頭,擺著一張長六尺寬三尺的小桌,上面掛著各種牌子,牌子上都用鎏金漆筆寫成一個個名字,皆是玲瓏坊中歌舞伎的名字。顧千嶼熟知此道,來客人時可到此處翻牌子,翻到誰的牌子就叫誰到房間裡去,牌子反面沒有刻字,所以反著牌子的人是不能接客的,待客人走後,自會有人來將牌子正過來,牌子上的名字將重新被客人選擇。 

 只是平日裡熱鬧非凡的地方,今日顯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風從窗外吹進來,竟有些許寒意。 

 剛剛說話的那年輕人就在走廊盡頭的屋子中,走到此處,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瞬間佔據顧千嶼的整個身心,彷彿大腦都不受控制了一般,顧千嶼嚥了口唾沫,深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剛要推開那扇緊閉著的房門,卻聽“吱呀”一聲,房門自動打開了。 

 “身後老者是個高手。”雖然不知道這老人到底有多厲害,但從剛剛老者走路無聲,以內力開門的舉動來看,顧千嶼堅定了心中所想,至少那老人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夠對付得了的。 

 顧千嶼邁步走進屋內,左邊一側置四扇屏風,上由透明薄紗包裹,薄紗之上,一樹海棠花正盛開,海棠之上,兩隻叫不出名字的鳥兒惟妙惟肖,屏風左側一首小詩: 

 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雲。夜久更闌風漸緊,為奴吹散月邊雲。照見負人心。 

 字樣筆法清勁,古雅質樸,疏瘦渾圓,正是當朝第一書法家李孟頫親筆寫成。 

 屏風後隱隱看見坐著一人,看不真切,不知是誰。 

 右側靠近窗邊,那花梨木桌子上擺放著幾張宣紙,硯臺上擱著幾支毛筆,旁邊放著一枚端硯,窗外有陽光透過薄紗簾子投過來,照射在宣紙上,閃閃發光,顧千嶼也算見多識廣,此等規格的宣紙,只有在皇城武安有售,這濰州城可不多見,之所以認識,還是上次父親在京做官的義兄寫信來用過。 

 這屋子顧千嶼來過,與以往的陳設完全不同,不僅沒有了姑娘家的梳妝檯,更是連床都搬了出去,這紙墨筆硯更是與青樓格格不入,顧千嶼好像進入到了書生的屋子。想必在此之前,一定有人將此處一應事物精心佈置過。 

 轉過頭,上首位置,見一張梨木小几上擺放一把紅泥茶壺,幾隻紅泥小盞,都是普通制式,與其他奢華之物相比較,顯得格格不入,但既然此處都被重新佈置過,想必無論出現什麼都不會讓人過於驚訝。 

 唯有小几後坐著的人,在顧千嶼的觀察下毫不慌張,明明是他叫顧千嶼來的,卻沒有做出接待客人的姿態,只是輕輕的將小几上的茶壺提起來,往自己面前的小盞中倒了一盞,然後又往旁邊的小盞中倒了一盞,隨後用那雙青蔥般的玉手往前一推,推到了小几的另一邊。顧千嶼注意到了他拇指上碧綠的大扳指。 

 隨後舉起自己面前那盞茶,淡淡說道:“坐,喝茶,上好的西湖龍井。” 

 顧千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索性在小几前的蒲團上盤腿而坐,伸出手,將小盞中冒著熱氣的茶一飲而盡,燙的直吸溜嘴,雖然如此,一股茶葉特有的清香卻是穿過顧千嶼的喉嚨,直抵內心最深處,這是顧千嶼從來沒有嚐到過的茶香。 

 即便玄天劍宗宗門內也總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好茶,但這個從來不會喝茶的顧千嶼,卻是在喝下這杯茶後,立即將從前喝過的茶否定了。 

 他顧不上嘴裡的燙,伸出大拇指,滑稽說道:“好茶!” 

 顧千嶼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此人身著一身潔淨而明朗的白色棉服,內鬆外緊十分合身,髮絲用絕好的無暇美玉冠了起來,容貌端正卻並不驚豔,只能說是普通相貌,但眼睛很漂亮,深邃幽藍如深夜的大海,冰冷寒冽也應該如深夜的大海,顧千嶼從他深邃的眼神中看到了與他年齡不符的憂愁。 

 想必眼前之人經歷了無數磨難,或者是從無盡的壓力之下成長起來,才能夠擁有這樣一雙深邃不可見底的眸子。 

 眼前之人被顧千嶼逗樂,竟是久違的笑出了聲,笑聲漸大,衝屏風之後的人喊道:“彈一首,來給這位公子解解悶!” 

 回答男子的,是一曲悠揚婉轉的琴音,正是那首風靡整個荊楚王朝的曲子《蒼蒼荊楚山鬼謠》,詞作者寫這首曲子時,正值荊楚王朝統一戰爭,當他看到戰爭後留下的遍地屍首,心中所感,故此成曲。 

 曲意鏗鏘,卻也帶著俠骨柔情,一曲終了,男子開口問道:“綠珠兒姑娘,在你看來,曾經的這位曲藝大家所做之曲,搬用到今日的王朝來看,妥帖嗎?” 

 屏風後綠珠兒大驚,只是隔著屏風,在座的兩人都未瞧見,只是在綠珠兒的眸子裡泛起了一絲新釀梅子酒上梅子一般的細微風景,語氣卻平靜道:“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