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觀測員 作品

慈禧西行(十七)

 從昌平到懷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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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東門開啟,我們的隊伍沿著城牆蜿蜒前行,最終踏上京綏通路。此刻,路上湧現越來越多的敗兵遊勇,他們三五成群,絡繹不絕,遇到我們的車隊並不主動讓行,反而爭搶道路,與我們同行,這無疑給隊伍造成了諸多困擾。大約行駛了一個時辰,據說快要抵達懷來邊界時,天降瓢潑大雨,比前一天的雨勢更大,狂風裹挾著雨點,猶如天河傾瀉,雷鳴聲脆響而密集,每一次電閃之後都伴隨著雷霆之聲,嚇得騾子耳朵豎立。疾風吹得雨點首撲車簾,幾乎像是首接潑在我們身上。我和娟子緊緊握住車簾,儘可能擋去部分雨水。更令人驚懼的是,由於雨太大,車無法行駛,有幾個敗兵無處避雨,竟鑽到了我們的車廂底下。天哪,萬一他們心生歹意,在這大雨滂沱之際,即便我們大聲呼救也可能無人聽見,若他們闖入車廂做出傷害之事怎麼辦?在如此險境之中,我們不禁想到,老太后平日地位尊崇,萬民景仰,而如今連身邊的貼身丫鬟都可能保護不了。我們倆緊緊抓住車簾,大氣都不敢出,專注傾聽車廂底下的動靜,心跳幾乎提到嗓子眼,恐懼使我們全身顫抖。回顧這段歷程,這無疑是我們逃亡路上最為悲慘的一幕,若非親身經歷,又有誰能體會這其中的驚悚與絕望?

 雨勢漸小,雖然天空仍未放晴,但雨點己轉變為細絲。轎車在泥濘中緩慢前行,此刻我們心中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車能繼續行駛,哪怕目的地未知,至少也比車廂底下藏著敗兵強。視線所及,路邊有兩間房屋,敞開的窗戶黑洞洞的,門口外有一口井,井臺上飄動著一頂大草帽,雨後被風吹得搖擺不定。車伕一時興起想去拿那頂草帽,誰知一掀之下,嚇得他尖叫著迅速跑回,原來那竟是一個死屍,面部血跡斑斑,屍體被埋在井邊,僅露出頭顱,草帽系在頸部,蒼蠅嗡嗡亂飛。車伕跌跌撞撞地跑回來,全身沾滿了泥漿,這更加劇了我們的恐懼。那時,生命脆弱得彷彿隨時會消逝,我們只能屏住呼吸,聽天由命。自離開西貫市以來,沿途土井眾多,但即使口渴難耐,我們也不敢飲用那裡的水,一是雨水充沛,井水水位上漲,伸手就能觸及水面,水面泛著黃綠汙濁的顏色,看著就讓人作嘔;二是井中往往會有死人,不是一顆人頭,就是一具浮屍。這些都是車伕告訴我們的,他們自己甚至都不會飲用這些井水,連喂牲口都不用這些水。由此可想,我們一路上所面臨的艱辛程度。

 七月二十三日巳末午初時分,我們終於抵達了一個較大的城鎮——榆林堡。如果說前兩天的生活如同身處陰間,那麼到達這裡就像是重返人間,娟子和我都將這裡稱為“陰陽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