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何憔悴 作品

第119章 勸主納妃

楚緋瀾心閒氣定的慢酌了一盞茶,覺得無甚滋味,便又興致缺缺的放下了。

楚緋潯坐蘇陌玉的左邊,手肘偷偷撞了撞蘇陌玉。

低聲道:“陌玉,你不夠意思,居然帶王兄來突襲侯府!”

蘇陌玉微微頷首,面上笑容恬淡,眉目如畫,只是眼底藏著幾分鄙夷與幽怨,亦低聲回覆:“與我何干?又不是我攛掇的。況且,你就夠意思了?”

楚緋潯回以無聲的疑惑。

顯然他還不知道《龍虎圖》被太師發現的事情。

蘇陌玉不敢在楚緋瀾面前提起此事,便偏過頭去不再與他說話。

楚緋瀾與顧北月都耳聰目明、內力深厚,將一切都聽見了。

四人圍坐一桌,楚緋瀾拉著蘇陌玉兩人眉目傳情,顧北月冷麵寒目,像個木樁一樣杵在那,楚緋潯覺得渾身不自在。

“咳,王兄日理萬機,怎麼有時間來看望臣弟呀?”

楚緋瀾道:“近來無甚要緊事,奏摺也批完了,想來很久沒有出宮體察民情,遂與顧將軍微服私訪一趟,想起今日一早陌玉派人來慰問你,便也順道來看看你。”

話是實誠話,卻委實過於實誠了,還是蘇陌玉的慰問才讓他想起還有一個受傷的弟弟,便“順道”來看一下,楚緋潯心裡難受得不行,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顧北月勸慰道:“侯爺別傷心,陛下不過是故意這麼說的,其實陛下心裡十分惦念侯爺呢,隔三差五的問手下人侯爺的傷勢如何,又賞賜了不少人參、鹿茸、靈芝,侯爺這幾日想必都收到了吧。”

楚緋潯聽了顧北月這番勸解,心裡才稍稍好受些,對著顧北月感激一笑,算是答謝他給足了自己面子。卻沒想楚緋瀾十分不願他有面子,又道:

“寡人何時隔三差五的問他傷勢了?堂堂肅潯侯,閆都刺史,連一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還被個連武功都沒有的商人打成重傷,簡直丟盡了我璇璣王朝的臉!寡人不責罰他已經是看在骨肉之情上了,怎會惦念他!”

楚緋潯:“……”

他想哭……

蘇陌玉看不下去了,悄悄搖了搖楚緋瀾的手臂,楚緋瀾冷哼一聲,眼神如刀劍甩了楚緋潯一眼,不再多言訓斥。

蘇陌玉打著圓場,笑問道:“侯爺如今看上去身子恢復得還不錯,想來不久就康健如常。今早我讓舒眉給你送來的那些東西里,我記得有一盒野山參,此物貴重難得,主補五臟,安精神,定魂魄,止驚悸。侯爺可用了?”

楚緋瀾微微皺眉,柔聲道:“那不是寡人賞給你讓你補身子的嗎?既然貴重難得,又是寡人一番心意,你怎麼隨便贈人?”

顧北月看向園子裡的一花一木,花色已消,綠意亦減,不復葳蕤,唯有蒼松翠竹還在搖曳身姿,看得他心中瘀堵。

蘇陌玉道:“我身子好得很,又無病痛,哪用得上,侯爺受了傷,需要進補,給他用不好嗎?”

楚緋瀾無語片刻,終道:“用了就用了吧,寡人再賞你就是。那東西,還能益智呢,給他用了,說不定能助他靈臺清明幾分,也算我楚氏祖先在天之靈的慰藉了。”

楚緋潯:“……”

王兄你是否過分了些。

還是“嫂子”好……

可看著低頭偷笑的蘇陌玉,楚緋潯又覺得臉上難堪,眼珠子一轉,佯裝好奇的問道:

“陌玉,我之前給你的《龍虎圖》可研究完了?”

蘇陌玉:“!!!”

楚緋瀾:“???!!!”

顧北月:“……!!!”

楚緋瀾鳳眸一冽,狹長的眼睛裡流露幾分疑惑與震驚,隨即有精光藏於眼底,面上不辨喜怒。

“《龍虎圖》是你給他的?”

楚緋潯剛想張口說些什麼,蘇陌玉怕楚緋瀾誤會自己有心勾引他,遂連忙解釋道:“對,他非塞我書架裡的,可是我沒看,我從來沒看!”

楚緋潯瞪大了眼睛,一臉稀奇與不信,配合上額頭上的白紗布,楚緋潯就更滑稽了。

“陌玉,你怎麼這麼說?我給你那天你敢發誓你沒看到?再說了,你敢發誓給你這麼久你從來沒翻過?”

蘇陌玉眼神慌亂,一口咬定:“我沒有!”

楚緋瀾臉上有幾分複雜,看著身邊的蘇陌玉,又看看面前的楚緋潯,墨瞳裡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彷彿冬日裡的冰湖裡泛著漣漪波光,波光與太陽光的光芒相融,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感覺。

沉默片刻,他慢慢勾起唇角,並不明顯的弧度。狹長的眼眸亮了幾分,眸裡猶如星空驟盛,火花四濺,整張臉柔和起來,又有幾分詭異,似乎想到了什麼,顯露出幾分陰謀得逞般的神情。

這表情看得蘇陌玉有些心慌。

顧北月突然道:“今天太師發現玉侍君的殿裡藏有汙穢淫禁之書,告至陛下面前,我還在想,玉侍君看樣子不像那種人,其中應有隱情才是。原來是侯爺所為,難怪陛下不願怪罪玉侍君,想來是已經明白此書的來源。”

顧北月平時就不苟言笑,此時一番話也說得風輕雲淡,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那雙如鷹般犀利的雙眼死死的盯著蘇陌玉,眼裡沒有半分溫度,身上冷漠的氣息與楚緋瀾如出一轍。楚緋瀾與楚緋潯與他熟識,並未在意,但蘇陌玉卻總覺得話裡似乎有幾分不悅與暗諷,更奇怪顧北月為什麼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心中隱隱有些不舒服。

楚緋潯聽了這話又是一陣心虛,心道此次怕是惹透了王兄了。

楚緋瀾只抬起眼,用自己金貴的一瞬間時間看了楚緋潯一眼,便緩緩移開了眼,看向身邊的紅衣細腰。

“好了陌玉,不用在他這浪費時間,他如今快活得很呢。咱們去幹正事吧。”

故夏王宮中。

夏無寒端莊的坐在王座上,華裳鋪地,面容冷肅,威嚴之中又帶著幾分散漫。王座身後的巨大獬豸銅像怒目圓睜的俯視著殿中之人,彷彿一切虛假與奸邪都無所遁形。巨大的壓迫感與夏無寒的霸氣威嚴相融,殿中之人無不心下畏懼。

“王上,今朝堂暗流湧動,王上根基不穩,太尉等多有冒犯王上,微臣覺得,王上可以廣納后妃之計。一來可權衡朝中臣勢,令心懷叵測之人有所牽制,也可拉攏有一些人的勢力;二來,王上亦到了年紀,也是時候締結良緣、綿延子嗣,王上春秋鼎盛,多子多孫是國家之福,亦是社稷之福啊。”

殿中幾個身著深紅官服的男子皆是昔日極力助他登上王位的人,或忠心耿耿,或謀求權勢,總之也算是他的肱骨之臣。

方才勸他納妃的,正是以前被所人欺壓至走投無路,只能來投靠他的一個舍人,而今,卻已經官至御史中丞。

夏無寒慢騰騰的抖了抖袖,手掌壓在了桌上的奏摺上,食指一搭一搭的點著,抿唇不語,眼神如雪山上的飛雪一般冰冷,冷得那雙眸子都像是冰天雪地裡結了冰的水珠,卻不像冰珠一樣透明,反而無人能辨得清他眼裡的一絲一毫。

“納妃?本王……尚無此意。”

御史中丞一怔,有些不解,誠懇的勸道:“王上,您的歲數也不小了,如今卻後宮空虛,無一人長伴王側,這……”

另外一個臣子亦上前一步,握拳道:“是啊王上,向來後宮與前朝相通,若王上能廣納后妃,必對朝堂局勢的執掌大有裨益。”

夏無寒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眼底的無奈與嘲諷沒有一個人看得到,也沒有一個人看得懂。

若是他心中無人,納妃之策,確實是一條一舉多得的良計。

只是……

心中有了他,其他的花花綠綠,在他眼中便如無物,絲毫沒有興趣了。

“行了,此事以後再議。”

幾個大臣本來還想勸勸,可是看見夏無寒那不容反駁的堅定臉色,他們也只得將那些勸諫之言哽在喉嚨裡。

大臣們退下後,夏無寒隨手拿起一本奏摺,翻開來細看,不消片刻,卻又煩躁的將奏摺一扔,皺著眉,深嘆了口氣。

休白端著一碗羹湯走進來,瞥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奏摺,奏摺上洋洋灑灑的寫了好幾頁,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勸主納妃”。署名是以前時常欺壓夏無寒的太尉。

太尉以前敢公然欺負王子,除了夏無寒不受寵以外,便是仗著自己位高權重,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自己的妹妹曾經是他父王極其寵愛的后妃,他父王的第三個王子就是太尉的外甥。

自古以來,沒有哪一個臣子不想把自己家族中的女兒嫁入王室以便所圖的;也沒有哪一個國主不樂意靠廣納後宮來制衡拉攏大臣的。說到底,女子不過是任由索取利用的棋子,國主都是薄情寡義的君子,大臣都是不屑私情的取捨者,真情實意這種東西,何其虛渺。

可休白知道,他眼前的這位王上,與其他人不一樣。

他將夏無寒視為今生最重要的人,給了自己新生命的恩人,是要自己肝腦塗地去聽從的主子,更因為他覺得曾經的自己與主子有那麼幾分同病相憐,所以他對夏無寒唯命是從,誓要助他得到一切,陪他度過一切風雨。

所以他一直跟在夏無寒身邊,也窺知了夏無寒幾分心事。他能理解夏無寒為什麼那麼在乎蘇陌玉,就像他在乎夏無寒一樣。一個人在滿是荊棘與猛獸的深淵裡越久,就越會渴望陽光與芳香,所以,誰若是給了他們這些可憐蟲一絲溫暖,他們就會將那人的樣子深深的鐫刻在心裡唯一亮堂的地方。

他不能理解的是,夏無寒對蘇陌玉的感情,為什麼會這樣重?重到能為了蘇陌玉不顧一切,哪怕很有可能會因此失去他萬般籌謀才得來的一切?雖然他也願意為了夏無寒舍棄所有,但他明白,他對夏無寒的感情和夏無寒對蘇陌玉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王上息怒。”休白邊將羹湯端上桌,便淡淡的勸慰道。

夏無寒放下扶額的手,緩緩睜開眼睛,眼裡如死水微瀾。

“太尉已經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的義女送進宮來了。”夏無寒冷冷的開口。

休白微微頷首,左邊的斜劉海微卷翻飛,髮絲在耳邊微微顫了顫,一雙犀利如鷹的眼睛毫無波動,那張也當得起一個“俊”字的臉上同夏無寒一樣冷漠無情。

“當初三王子和二王子還在時,太尉就搖擺不定,讓其義女在兩位王子中游離穿梭,如今又想將此女送進王上的後宮,其心可誅。王上若不好明裡拒絕,屬下可以……”

夏無寒輕笑一聲,臉上卻不見一絲笑意,幽幽的道:“本王要殺一個女子,何其容易。但既然太尉有此心,自然是本王殺一個他就能再找一個。”

夏無寒站起來,看像休白,臉上是極少出現的嗜血和狠厲。

“老鼠殺一隻又再來一隻,殺不盡的,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把他們的鼠窩一鍋端掉!”

休白明白,他是要開始行動了,將那些攔他路、欺他弱、圖他利的人,全部除去!

玉瑤國。

宮婢拿著一件湖藍色幻蓮刺繡披風走到廊下,看著院裡望著天的瘦弱背影,憐憫的嘆了口氣。

宮婢走過去,柔聲勸道:“公主殿下,天氣越來越冷了,您身子虛弱,還是先回寢殿吧。”

邊說,邊為威晚琴披上披風。

威晚琴撫摸著披風上的銀色細絲繡的優雅蓮花,不知是在問宮婢,還是在喃喃自語:“你說……他給我回的那一頁白紙,到底是何意呢?”

宮婢哀嘆於威晚琴的遭遇,心中也感染了幾分哀傷。

這位公主殿下善良美麗,溫柔到了極點,對宮人們也是極好的,從不大聲訓斥、動輒打罵,是宮中人人敬慕的活菩薩。可偏偏就是這樣好的女子,人生卻是這般的挫磨。

自己的父親與自己的心上人是死敵,互相算計著對方的性命,這種事情落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想必都是糾結痛苦得不行的。

宮婢很不忍心的看著威晚琴,在這樣秋風掃落葉、清輝悽身寒的情形下,威晚琴本就不紅潤的臉更顯的病態與蒼白,身子單薄得像被秋風一吹就飄零落地的落葉一般。

“公主殿下,回去吧,您這樣,身子可不好。若是您又生了病,婢子等萬死難辭,王上也不會饒了婢子們的性命的。”

威晚琴悽然一笑,“如今,我還有什麼是能自己做主的呢?”

宮婢張著嘴,不知如何安慰,正無措間,威晚琴卻撐著石桌自己站了起來,慢慢踱步離去。

她腳步停留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有悽清的月光長駐。在她湖藍色的披風上,影影綽綽的光影一直緊緊的追著,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