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寧 作品

第 8 章





穿衣吃飯,王道容幾乎一手包辦了她的衣食住宿。衣裳是一季四套,照時令分了不同的顏色。




譬如春便穿麴塵,乃轉穠翠、桃紅、杏子紅,夏便穿荷白、玉色、紅白作配。




顏色也都是王道容親自搭配好的。




除此之外,她屋裡用的薰香,隨四季變化的瓶插也都是他一一打點過的。




慕朝遊總覺得王道容像是她小時候拿芭比娃娃玩過家家一樣,也把她當成了個大號的玩具。




她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瑣碎,事無鉅細,都經過他的眼和手,他將她的衣食住行,井井有條地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舀了一口鮮魚羹,默默地吃著,不知道要如何像小嬋解釋。




王道容的溫柔是飲鴆止渴的穿腸毒藥。




月光曬在王道容的髮尾,王道容正安靜地坐在丹房裡,捧著一卷書軸在讀。




雪白的長袍如花瓣般逶迤鋪展在榻上,四周燈火通明,數十隻連枝燈高高低低,錯列陳設,將室內照得恍若白晝。




身後伺候著的僕役女婢們都輕手輕腳的,不敢發出丁點動靜。




他們都知道郎君平日裡有幾樣愛好。




一是香,二是樂,三是道。




這間丹房也作制香用。




平日裡說沒什麼大事,王道容常常在丹房裡一泡一整天。




至於司靈監的差事,打個卡就行,總是待在官署裡還要被人笑話是俗物呢。名師們哪有幹實事的呢。




而自從慕娘子到來之後,郎君在丹房裡泡著的時間就更久了,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用的制香的材料也越來越古怪,碗裡盛放的紅豔豔的像人血,小香臼裡搗著的森白森白的細粉,無色無味,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有時走出來身上帶血,髮絲間還有淡淡的腐臭。




曾經有僕役看到過有草蓆裹著的屍身被抬出來,屍骸不是腐爛久了,就是缺胳膊斷腿。




世家大族的這些人每日不事生產,無所事事,心裡變態得也多,多多少少都有些不為人知的怪癖。




郎君平日性子淡對待下人很溫和,既不愛吃什麼人,又不愛逼人吃人,王羨和王道容這兩父子已經算是十分寬厚的主家了。




所以王家的下人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今日王道容倒是沒有折騰那些古怪的香,身邊的香爐裡只散發出淡淡的茉莉清香。




幾扇門窗都洞開著,送來涼爽的夜風。




眾人都在享受著這難得愜意的夜晚。




突然之間,阿笪叫道:“快抓住它!!”




王道容就合了書卷,看到阿笪領著幾個小僮在院子裡抓兔子。




這兔子是王道容素日裡的新寵,平日裡常抱著它唸書。




白兔矯健,等那兔子停下來的時候,幾個人一邊打著手勢一邊小心收攏著包圍圈。




阿笪一個雄鷹撲兔英勇地跳了出去,好不容易把兔子牢牢壓在身下,忙扭動著身子,扯著嗓子大喊,“我抓到了!快來幫忙!”




抓住了兔子,阿笪累得汗流浹背,忍不住朝王道容抱怨,“這都是第幾次逃跑了,郎君對它這般好,它還這麼不識好歹!”




“養不熟的玩意兒就該讓它被鷹捉了吃了。”




王道容平日不喜歡同人接觸,卻愛養些飛禽走獸,他這間私宅,耗資百萬,帶了個漂亮的大園子,園子裡聚石穿池,妙極山水,養了鹿和孔雀,鸚鵡和兔子,甚至還有蛇。




他對這些飛禽走獸也極為上心,平日親自飼養照料,但若說他有多珍愛這些奇珍異獸倒也不至於,縱使死了一兩隻,他也從不掛懷。




阿笪這麼說,王道容也不動怒,只吩咐他將兔子抱過來,骨節分明的皙白手指撫摸著兔子,又餵它吃了點兒菜葉。“兔子狡猾,下次注意著便是。”




便將此事淡淡揭了過去。




那邊慕朝遊飛快地將眼前的飯食一掃而空,




吃飽喝足養足了精神,美美睡了一覺,第二天趕在太陽將落未落之際,慕朝遊又匆匆出了城。




一連幾天下來,慕朝遊覺得自己對付城郊那些零散的伏屍鬼已經頗有經驗,不必再由阿笪等人隨行。




阿笪肉體凡胎,沒有靈氣傍身,跟著自己對他來說估計也是種折磨。




她和王道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王道容並沒有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只是跟著她去了趟城郊,親眼看她令鬼物化灰,回去之後問她要了那隻金色的臂釧。




王道容閉門三日,不知道給臂釧加持了什麼符籙咒文,等將臂釧還給她時,他也尊重她的意願撤走了阿笪與其他健僕。




沒了阿笪的欲哭無淚的死亡凝視,慕朝遊簡直就像飛出了牢籠的鳥一般,長長地鬆了口氣,開始圍著建康從南到北到處撲騰。




南郊附近的鬼物她多多少少都交過手,但西郊還沒去過。




出了西籬門,在江畔停了下來。




慕朝遊遙遙地望了眼夜色中的長江。




夜色中,江水拍岸,嘩嘩作響,月落烏啼,夜風悽清。




不管時間如何變化,江水依舊濤濤不絕,奔流不息。




她禁不住站在江畔,原地發了會兒呆,想起從前上大學那會兒和朋友去南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