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魯 作品

第一部分:嵩陽晚鐘2來客

(二)

憫常知道殷淑應該是想問救人的細節,趕緊跟了過去。殷淑向觀後走去,果然邊走邊問。

原來憫常和憫修回來途中,看到遠處一個女子瘋也似的跑向河裡,轉眼就要沒頂了。最近秋雨連綿,河水猛漲,幾乎連山腳下的兩座橋都快沒了。兩人趕緊跑過去,憫修通水性,脫掉外袍就跳了進去。不多時就看到他拖著那婦人露出水面。憫常雖然不通水性,也馬上在岸邊較淺的地方迎過去,連拉再拖,倆人給婦人救上岸了。

婦人已經昏迷渾身溼透,憫修把乾的道袍蓋在她身上,背了起來。憫常一人揹著抬著兩筐蔬菜瓜果跟在後面,倆人匆匆趕回觀裡。

大概過程跟殷淑想的差不多。憫常講完問殷淑要不要通知方丈,殷淑說“衷一道長足可處理此事了,無非是等那婦人轉醒勸慰一番,實在勸慰不過,就勸她就近去做個女冠吧。”

憫常聽到後面這句沒憋住笑出了聲,“師叔,監院一看到您,就好像縣太爺見到不肯招供的犯人,恨不得讓你嚐遍所有大刑再跪地求饒。您看他剛才眉間那道疤都快要挑到腦門上了,哈哈。”

“哈哈,就是那道為了保護方丈被砍傷的疤痕?”

“您聽誰說的那麼不可信的故事,監院若是跟叛軍拼命,早就被殺了,他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能擋得住十個,還能擋得住一百個?”

“哦?那疤痕是從何而來,看起來也就幾年前的新傷。”

“弘信道長說大約四年前有一個武人來觀裡鬧,說觀裡一個平時看上去德高望重的道長,竟然趁著他去打仗和自家婦人勾搭在一起。本來這個農婦每月只是來觀裡一次為夫祈福,後來卻總來,當時大家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這一鬧起來才恍然大悟。監院出面調節,答應必定找到這個道人嚴懲。”

“憫常,不會是衷一的。”

“師叔,我知道您不信,您聽我講完就信了。這個武人回去後沒幾天,監院說有事下山,回來的時候眉間就受了重傷,滿頭是血。從那以後再也沒見到這個武人和那個農婦。後來還是方丈發了話,說‘此事以後不準再議’,這大家才不再議論。也就憫修那樣的人會相信他是力戰叛軍受傷這種故事吧。”

殷淑聽完他滔滔不絕,想來平時衷一肯定沒少罰他,他恨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樣討厭衷一。憫常人很機靈長得也一臉機靈相,所以才來沒幾年就成了觀裡八大執事之一的典造。他跟憫修一樣也是二十出頭的年歲,倆人身量也差不多,只是憫修濃眉大眼,而憫常淡眉細眼,臉上幾點雀斑,不算好看但是也不算難看。可他始終沒有正式拜師受戒,看他這幅樣子應該是懷疑衷一從中作梗了。

這天晌午,殷淑料定憫修不會這麼早趕回來,打算跟明籬去齋堂。昨天的人一下子散去,今天恐怕齋堂冷清的很。接近未時他才準備要出發,明籬都已經餓得蔫蔫的,正坐在窗邊打瞌睡,他剛要喊他,就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果然是憫修給送了飯菜過來,聽說明籬也沒去齋堂,順便給他也帶了一份。

殷淑拱了拱手,笑道:“難為你跑了一天回來還惦記著我,我正準備要去齋堂呢。”

憫修放下飯菜,眉頭一直緊緊擰在一起,身上雖然換了乾淨的道袍,頭髮經過這麼一折騰早也全都幹了,但是看得出疲憊不堪。他低聲說道:“師叔,您說人為什麼會想要尋死?”

殷淑笑笑,知道他是因為那個婦人的事情又開始考慮起來生死這種大問題,“憫修,安時而處順,則哀樂不能入。“

憫修疑惑的看了看殷淑。殷淑則對著他笑笑,繼續說道:”即便你是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也有你控制不了的生命。所謂順其自然不可強求,就是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別人的事情你管不了!“

憫修茫然了一會,不想再用這個話題叨擾殷淑了,轉而問他:“師叔,這一天來怎麼沒看到慕雲?”

“哈哈哈,終於有人想起雲兒了。昨天我讓他下山幫我辦件事。”

慕雲正是殷淑上山的時候帶來的那個護衛,說是護衛,除了一副武人裝扮,再怎麼看都覺得就僅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跟護衛一職不太貼邊。平時慕雲跟明籬一起住在西側客堂,這幾天客堂不夠用,暫時全部擠到了殷淑這間單獨的袇房裡,所以除了憫修這種經常進出殷淑袇房的能注意到慕雲不見了,別人大概還以為他就是一直關在屋子裡不出來。

一下午過去,觀裡幾乎整理停當,這次是真的恢復到從前無波無瀾的日子了。快到傍晚的時候那個落水的婦人醒了,只是一言不發。一般尋死的婦人被救起來後要麼繼續哭天搶地再尋死,要麼沉默的好像已經死去,後者往往更可怕。憫修請來的女冠一直在屋子了照料開導。這件事在觀裡並沒有引起太大波瀾。